妖獸與鎧交手分出勝負之后,遠處兩個騎馬人便相繼離開了。
妖獸尸體的不遠處,一道身影慢慢凝聚成型,變成一個少女模樣。
少女正是聞桑,此刻眼睛和嘴巴都張的老大,呆愣的看著那處戰場,仿佛看見了一件自己無法用大腦思考的事情,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之前看見那龐大身軀的妖獸時,她就已經無法用常識思考了。
瞬間隱匿了身形,甚至連呼吸都要滯住,心里不停的暗罵自己愚蠢,為何想要收復這么恐怖物種的靈魂。
順帶還在心里罵那個老家伙胡謅,這恐怖的妖獸怎么可能被收服!?
除非自己瘋了才會去招惹那樣的怪物,那妖獸可是比城墻還高,腿比水缸還要粗,四個大手握成的拳頭比磨豆腐的磨盤還要大上一圈,牙齒密集的像蝗災里的蟲子。
在這樣的怪物面前,即使有一萬個自己也是白給。
聞桑堅信,只有傳說中的神明才可能將其收服!
正當她祈禱著神明降世的時候,鎧出現了,瘦弱的身軀直接擋在了妖獸的身前。
一往無前。
當看到鎧的那一刻,她的心中是絕望的。
無奈,那單薄的身影在妖獸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好像大象腳下的老鼠,一腳就能踩死。
作為昔日的戰友她并不希望鎧出什么意外,可身為魂魄又無能為力,即使有實體她也不想去和那長相恐怖的妖獸硬拼,此刻只能祈禱鎧能跑過妖獸了。
可他就那樣筆直的站在妖獸的面前,沒有一絲想要逃跑的痕跡。
“跑啊,快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聞桑在心中不停的呼喊,可鎧就站在那里,仿若一尊雕像。
她不明白鎧為什么要擋住妖獸的去路,即使面對如此猙獰恐怖的怪物,他的臉上居然看不到一絲的恐慌,還露出饒有余裕的神情。
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摳鼻孔了好嗎!
快跑啊!
只見鎧突然用手托腮好像思考著什么。
難道,是逃跑路線?
當看見鎧手里的武器時,聞桑揉了揉眼睛。
“開什么玩笑…”聞桑瞪大了眼睛,看著鎧手里握著的菜刀,心中仿佛有一群神獸碾過。
他怎么…拿著兩把菜刀就過來了?這小小的菜刀能做什么?難不成他要用這玩意和妖獸廝殺?!
他是不是瘋了!?
之前那把破劍呢?雖然之前那把破劍看上去不怎么樣,但好歹也比這兩把菜刀靠譜吧!
難道不給鐵匠幫忙了,之前那根‘鋸條’不給用了!?跳槽當了廚子,只能改用切墩的菜刀!?
聞桑揉了揉眉心,止了止心神,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趕緊讓他快跑才是正事。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顛覆了她的想象。
“快…”聞桑剛要喊出聲的時候,卻發現那不要命的青年居然拿著菜刀繞到了妖獸的身后,將手里的菜刀舞出了銀花。
聞桑沒等喊出聲就感到腳下一震,生生將他要喊的話給震了回去。
隨后她看到妖獸將四只巨大的拳頭砸進了地面,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那股力量,即使是大象也會被對方那巨大力量砸成肉餅,要是那單薄的鎧被拳頭碰到豈不是要變成齏粉!
她抻著脖子望著遠處徘徊在妖獸身后的鎧。
只見后者突然上下蹦跳變成了一根白線,線上出現無數的刀花,綻放在了妖獸的背上、腿上、拳頭、尾巴上面,將妖獸整個籠罩了起來,看起來像個燈籠一樣。
她的眼睛甚至跟不上鎧蹦跳的速度,只知道鎧正拿著菜刀變成了數道白線圍著妖獸亂砍。
反觀妖獸,變成了待宰的羔羊,連反擊的機會都不曾有過,臉上的表情由傲慢變成了恐慌,現在只能老實的站在那里,一臉迷茫。
聞桑瞠目結舌的看著纏斗的一人一獸,打斗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時間,妖獸就瞪著眼睛一臉不甘的倒在地上。
當妖獸倒在地上那一刻時,她甚至覺得鎧將妖獸殺死這件事,比自己變成游魂還要荒唐。
等鎧和遠處騎馬的兩人都離開之后她才回過神來,顯出了身形。
她知道鎧很厲害,知道他可以一人之力敵十幾人,因為她是親眼見過鎧是如何斬殺那些家丁的。
但那也是在她認知的范疇里面,對方可能僅僅是武技高超而那些家丁技不如人而已。
可沒想到對方的厲害程度已經超出了自己的常識,以常人之力斬殺妖獸!
難道他也是個怪物不成?或者,他真的是神明?!
正當聞桑止住驚嘆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擋在了面前。
她仰著脖子向著上方看去,仰的脖子都有些發疼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排密集的牙齒,巨大的眼睛,往下,則是四根粗壯的胳膊,還有長長的尾巴…
咕嚕。
聞桑咽了一口唾沫,斜了一眼遠處靜止不動的尸體,好像明白了什么。
尸體都是熱乎的呢,而且自己又是魂體…
聞桑馬上將頭低下,看著地面,假裝沒有看見對方,向著身體一側慢慢挪了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
如蜻蜓點水般的走路變成了疾步,疾步最后變成了狂奔,聞桑瘋狂的向著前方奔跑,在剛才見到妖獸的那一刻,她確信自己不跑肯定會死第二次。
跑了許久之后,聞桑才氣喘吁吁的藏在了一個角落,用身邊的亂草擋住了身體。
“好…好險!”
她小心翼翼的扒開了身前的亂草,輕輕的將脖子向外面探了探,想看看妖獸有沒有跟來。
當草葉被扒開之后,展現在眼簾的既不是遠處碧藍的天空,也不是空曠的綠地,而是一片像倒鉤一樣的黑色鱗片。
聞桑再次仰起了脖子向著上方仰望,流著口水的密集獠牙再次躍然于眼。
“救命!”
聞桑本能的大吼了一聲救命,轉身就跑,雙腳瘋狂的擺動了許久之后才發現自己仍舊處在原地。
她被妖獸掐著后頸拎在了半空。
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就像指甲刮著墻面,讓人頭皮聽的頭皮發麻。
“魔族嗎?”
“誰…誰在說話?”聞桑縮著脖子假裝什么都看不到。
“轉過來吧,我知道你看得到我。”妖獸說完將聞桑輕輕的放到了地上。
“我還有點事,告辭。”
被放到地上后,聞桑下意識的還是想要逃跑,可就在腿剛要邁出的一刻,妖獸再次發聲。
“你再跑,我可就不敢保證掐你脖子的力度了。”
聞桑僵硬的轉過身來,再次仰頭看著妖獸那僅有的一只眼睛,對方巨大的身高讓她感到一陣壓抑,即使變成魂魄也感覺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那個…你,居然會說話?!”
“當然。”
“你…你找我什么事?”聞桑說完向著身后退了幾步。
聞桑將四只手臂負于胸前,“你不用害怕,我已經死了,你雖然有人的血統,但說到底也有我們妖獸的血統,我不會傷害你的。”
聞桑楞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我…不太明白你說的。”
“看你的樣子,靈魂碎了很大一部分。”妖獸看起來并不想解釋什么,將話題轉移到了聞桑身上。
聽到妖獸說了這么一句,她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再次后退了一步,雙手抱著胳膊問道:“你不是想要吞了我吧?”
“哈哈…,如果我可以吞噬靈魂的話何必等到現在。”妖獸狂笑道。
“那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嗎?”聞桑咽了一口唾沫,再次打量了一下這高大的妖獸,那種如同高山般的壓迫感使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妖獸止住狂笑,眨了眨僅有的一只眼睛,表情嚴肅了起來,像是央求的語氣道:“你可不可以把我吞噬掉?”
“誒?你說什么?”聞桑呆愣了許久,看著妖獸說不出話來。
妖獸看著聞桑沉默不語,以為對方不肯。
“你的靈魂已經殘缺,無**回,你將我吞噬就能補全靈魂,這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你還猶豫什么?”
聞桑有些不解的看著妖獸,“為什么?”
妖獸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幽幽的道:“我…無法前往冥界。”
聞桑愣了楞:“無法去冥界?怎么可能呢?”
在聞桑的認知中,無論生命是什么形態,他們最終都會去往冥界。
守著黑海的中年大叔說過,蒼生皆有輪回,去往冥界可能僅僅是個開始,可眼前的妖獸卻說它無法去往冥界?
妖獸將頭低的很低,像犯了錯的孩子,“我因背叛同族被流放到了別的地方,現在回來了,卻是不再能融入這邊世界的法則了。”
聞桑消化了一會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妖獸是無**回,希望自己把他吞噬,然后一起轉世!?
“那…你是想要跟我一起去冥界,然后一起輪回?那我是不是也要變成一只妖獸?”
聞桑縮了縮脖子,一想到自己將來會變成眼前這怪物般的樣子,心中一陣惡寒,這種感覺比回憶起趙括還要瘆人。
“并不是這樣,其實我已經無法在這個世界輪回了。”
妖獸僅有的一只眼睛垂了下來,看起來有些悲傷,無助的像無家可歸的孩子,“無論怎樣,我都會消散于此,因為,我們被這個世界所厭惡。”
我們?!
難道不止他一個?
聞桑搖了搖頭,她可不想去同情一只妖獸,即使是從上郡的外鄉人,也聽說過妖獸屠城的恐懼。
“我不太懂,那你為什么要讓我吞了你?還有,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吞噬靈魂。”
“靈魂殘缺之后,一般都會消散,可你卻不一樣,你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我能感覺到你身體里充沛的魂力,也只有魔族才有控制靈魂的能力。”
“至于為什么希望被你吞噬,畢竟我早晚都會隨風消散,不如幫你一把,但我希望你能將我的一絲殘魂帶到冥界,讓我見到那位大人就好。”
聞桑看了看自己,不置可否,“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妖獸思考了許久才道:“冥界之主。”
“閻王?”
“也有這個稱呼。”
“你找他做什么?”
“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了。”妖獸將頭低了下來,用僅有的一只眼睛盯著聞桑,“干還是不干?”
聞桑看著對方的表情有些愕然,思考了很久才問道:“我需要怎么做?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當鬼,經驗并不豐富。”
聽到聞桑同意,妖獸露出一絲喜意,僅有的一只眼睛不停的亂轉,四只巨大的手掌,不停的在空中揮舞。
“很簡單,你站在那里別動就好。”
妖獸說完變成了一道流光飄進了聞桑的身體里面,聞桑的身體表面忽然開始發光,看起來像覆蓋了一層發光的薄膜。
光芒漸漸暗淡,一切恢復如常。
“這就完事了嗎?沒什么感覺啊!”
聞桑握了握拳頭,除了比之前感覺精神充沛了許多,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
突然,聞桑腳下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看著讓人心悸,仿佛它能吞噬一切。
數條漆黑的鎖鏈從黑影內射出,瞬間將聞桑綁成了一個黑色的繭,開始向著那個黑色的圓影里面拉扯。
被鎖鏈綁住的聞桑并沒有感到疼痛和不適,反而有一種浪子歸家的歸屬感。
那些漆黑的鎖鏈并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寒冷,貼在身上的感覺就像母親的雙手將她包裹在了手心。
“這就是墮入輪回的感覺嗎,真奇妙呢。”聞桑喃喃自語,隨即展顏一笑,“再見了,世界。”
說完,整個人被拉進了漩渦里面,跟著漩渦一起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