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雨停了。
一道黑影穿過夜色,從未關嚴的窗戶飛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睛,看著在頭頂歡快的繞著圈的小東西,裝出一副兇狠的模樣,道:“你這家伙,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噗。”
房間里傳來一聲輕笑,“淪落到被自己的信使取樂地步,感覺如何?”
戰歌露出詫異的神色,卻是仍舊沒起身,只偏了偏頭,“施非計?”
一星火光升起,點亮了桌子上的油燈。站在桌子旁的男子一身黑色披風,手中拿著把黑鞘寶劍,那張熟悉的笑臉在橘色的燈光下一如既往的溫煦。
施非計微微挑了眉,“叫哥。”
戰歌有求于人,很是沒節操的叫了一句,“施大哥。”
他此刻渾身的繃帶一直裹到脖子上,臉色很是蒼白,眼底帶著幾分疲憊,看著略可憐。
施非計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強撐著沒睡,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在等他的消息…他暗自嘆了口氣,道:“你不是想知道十年前拜火教主的案子嗎?那案子是我查的,很多細節邱大人知道得不如我清楚。”
他對拜火教主一案的了解,還不如青離多,而青離也都是從卷宗中了解的。據戰歌所知,的卷宗,很多時候并不那么靠譜,尤其是某些影響較大的案件。
這之中的原因是很多的,江湖案件本身的性質就比較復雜,有時候甚至根本就無法判斷對錯,并不能簡單的用一句王法大于天來解決所有的紛爭,很多時候只能盡量將傷害降到最低。
如此種種,并不好明目張膽的寫進卷宗里。
戰歌原本是讓風蝠小豬去找邱少泉的,一來他身為副門主知道得肯定比較多,二來他應該沒離開多遠。
他原以為會收到邱門主的一封信,卻是沒想到,邱少泉直接把施非計叫過來了。
戰歌問道:“突厥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怎么會來嶺南?莫非有什么大案子?”
“突厥大王子始勃比順利繼承了王位,正準備派使者來大周,商議今后的合作事宜。”施非計搬了張椅子坐在他床邊,繼續道:“我是受水山長之托,特地來給青丫頭送藥的。你這小子也真是,分明知道水山長回來了,也不帶那丫頭回去一趟。”
戰歌翻了個白眼,他舅舅還有本事讓玄衣神捕幫忙跑腿?方圓山莊的百草堂開遍大周,會沒有自己的送貨渠道?還有,自小到大,那丫頭什么時候聽過自己的?
不過,他也沒再繼續追問了,施非計看著溫溫和和的沒脾氣,不想說的事怎么問都不會開口的。
“那是我接手的第一個案件。”
施非計已經開始講起了拜火教的案子,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像是在講睡前故事,“案情并沒有多復雜,不過,案卷上的記錄的確有不實之處。
“當年西南王報案,說嶺南有男童失蹤,我順著線索查到了拜火教,最后也的確證實,拜火教在用男童祭祀,不是用來練功,而是用來布陣。
“那陣法是一種古老的巫術,我在拜火教主的宮殿里找到了相關的研究資料。這案子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那座火神臺,那原本是用作陣眼的,下面養了一群血靈蟻,就是用男童之血養成的。
“不過,這件事是拜火教的長老會做的,拜火教主一開始并不知情,只是他并沒有證據自證清白,或許有,他也不會用。
“最后那一戰,我登上空靈山的時候,拜火教主已經殺了長老會的所有人,他告訴了我事情的經過,說長老會不會平白無故的造反,應該有人在背后策劃著什么,想要利用拜火教達成某種目的。
“拜火教主說,拜火教成立的初衷是為了給那些無法忘記過去的人一份慰藉,而從這場叛亂來看,他們早就已經忘記了從前的傷痛,那么拜火教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說完這段話,就啟動了火神臺上的陣法,跳了下去。
“這樁案子,所有的涉案人員都死了,那些研究資料也都銷毀了,不過,那些血靈蟻無法完全消滅,只能用火神臺來封印。”
戰歌大概明白了,拜火教主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長老會想要將拜火教主趕下臺,拜火教主反倒借機來了一招金蟬脫殼,解散拜火教,以免教中子弟被有心人利用。
只是…他問道:“拜火教主死了嗎?”
施非計看了他一眼,道:“你下去過了?”
戰歌:“嗯。”
施非計皺了下眉,“沒想到長老寨的人會知道如何使用火神臺。”
戰歌道:“或許是無意中發現的,又或許…是幻海宮的人。”
施非計笑了笑,假裝沒聽見,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道:“十年前,他的確沒死。”說著,頓了下,“如今已經死了。”
戰歌想了想,將心中的猜測提了出來,“怒炎?”
施非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你連這個也猜到了。當年,拜火教主跳下去之后,我跟著下去過,后來分別的時候,他說他要去找他的家人。卻是不曾想,再次見面,他再次成了的通緝犯。”
戰歌問道:“他為什么殺那么多佛門子弟?”
施非計搖了搖頭,“我一開始也并不知道怒炎就是拜火教主,直到最后,將他困在無終山的時候才再次見到他。他看上去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僅僅是外表,性情也變得很是暴戾。我問他那三年里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卻自始至終都未曾回應,好像已經不記得我了。”
七年前,怒炎殺的人太多,不僅僅是江湖,很多佛門子弟都不是武林中人,最后是門主施逆行親自出手,才將他困在了無終山。
那時候,施非計認出了怒炎就是拜火教主,也說服了自家父親將就地斬殺改為盡量活捉。只是,沒想到最后大皇子蕭煜會突然闖入戰場。
不過,因為這件事,懷疑這案子并沒有那么簡單,一直都沒公布怒炎已死的消息。只是,這么多年,也沒能查出什么。
施非計道:“事情就是這樣了。”
戰歌道:“謝謝。”
施非計笑笑,抬手,原本想在他身上拍一拍,看到那一身的繃帶,愣是沒找到下手的地方,最后在他腦門上彈了彈,“將計就計的把戲玩脫了?”
戰歌撇了撇嘴,道:“這是意外。”
施非計起身,嘆了口氣,道:“你早些睡吧,我走了。”
房間里再次暗下來,戰歌卻不怎么睡得著,他倒是挺想睡的,不過全身的疼痛都在叫囂著,實在是無法忽略。
也是他之前為了等消息,將小希送來的安神藥給偷偷倒掉了。
他閉上了眼睛,開始想些別的事,回憶在火鳳廟的事,來到新野縣之后發生了每一件事,有沒有被自己忽略的線索…這種方法不一定能睡得著,但能夠讓自己忘記身上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中,腦海中不知怎么的冒出了一個念頭——
寧越的事,那群老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