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時分,火靈鳥降落在一片山林之中,待三人都下去之后,火靈鳥再次起飛,隱入云層。
陳囂有些奇怪,之前他就想問了,火靈鳥能夠變化大小,為什么不讓它跟著?
燕無意伸著懶腰,道:“小紅是翱翔九天的神鳥,不是本公子的寵物。”
不戒四下里張望一番,問道:“這里是秦嶺?”
燕無意點了頭,道:“七絕谷。”
不戒望了望天,沒聽過。
陳囂側耳聽了聽,道:“好像有琴聲。”
山路旁有溪流,不戒聽了半天只聽到水流聲,眼神略疑惑的看了陳囂一眼,略不敢置信,莫非這小子的內力比他高?怎么可能?
燕無意嘆了口氣,道:“不妙啊。”
陳囂不解,不戒也是莫名,不過,燕無意沒有解釋,帶著兩人循著琴聲的方向走去。不多久,琴聲越來越清晰,與那叮咚的山泉聲融合在一起,宛若天成。
陳囂不懂琴,只覺得這琴聲很好聽,只是,不知為何,感覺心中微酸,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一道清越的樂聲傳來,陳囂只覺得似有一道光照進了心田,瞬間驅散了那股陰霾,頓時神清氣爽了起來,就見燕無意正含著一片樹葉,吹著不知名的曲調——
他也反應過來了,剛剛那琴聲不一般,讓他陷入了一種悲傷的情緒之中不可自拔,是燕無意將他拉了出來。
陳囂偏頭,見不戒的情況也跟自己差不多。
很快,琴聲停了下來。
燕無意也放下了那片樹葉,笑道:“琴兄,誰又惹你不高興了?莫不是忘塵兄又拿您的琴譜點柴火了?”
陳囂抬眼看過去,才發現前方的溪石上坐了一個人,膝上放了一把七弦琴,身體一側是溪水,一側是上山的步道,想必是守門人之類的。
這位“琴兄”,全名琴七弦,大概五六十歲,一頭花白的長發披在在肩頭,長得很是清瘦,穿了一身白衣,袖子很寬很長,衣襟微微敞開,顯得很是隨意散漫,是數百年前文人墨客喜歡的服裝,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穿了。
“除了你,還有誰敢燒老夫的琴譜?”琴七弦臉上并無太多表情,不過,眼神很是平和,并不會讓人覺得太過嚴肅,“燕老弟來得正好,老夫正在修復《招魂》曲譜,來聽聽看。”
燕無意抬手推拒,“別,您老就饒了小弟吧。上次聽哥哥您彈一曲,小弟躺了小半個月,這什么招魂,聽著就不大妙,小弟還不想死。”
琴七弦擺手,道:“不至于。招魂曲是招死者魂魄的曲子,生人聽了應當無礙。”
燕無意仍舊推辭,道:“您老也說是‘應當’。這上千年前的曲譜,誰知道會有什么效果,這中間您要再出個紕漏,說不定就真需要給小弟招魂了。”
琴七弦摸著下巴,認真想了想,道:“燕老弟,你要相信老夫的琴技,頂多昏睡個十天八天的,死不了。”
兩人來來回回的爭論著,被晾在一旁的陳囂和不戒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困惑與茫然——
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什么招魂曲?莫非還真能招魂不成?
那老者老糊涂了,燕無意竟也跟他辯得這般認真?還昏睡十天八天?開什么玩笑?
不戒湊近了些,低聲道:“說不定是真的。聽聞巫醫谷的花妖醫就是以琴聲醫人,既然有能治病的曲子,自然也有讓人昏睡不醒的曲子。”
陳囂倒是見過花妖醫,也知道他琴藝不錯,卻是第一次聽說他是靠這個治病的…不過,他抓了抓頭發,“可鬼魂什么的,未免太過玄乎。”
他這話剛說完,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身上,抬眼看去,就見琴七弦正看著自己,道:“小鬼說的不錯,鬼魂存不存在,老夫也不敢斷定。小鬼,有沒有興趣親眼見證一番?”
陳囂微微驚訝,正準備接口,燕無意卻是一把拍在他后腦,將他整個腦袋壓下去、壓下去,都抵到胸口了…
“琴兄,”燕無意可勁兒的壓著陳囂的腦袋,不許他開口,道:“何必跟小朋友計較?”
陳囂被他壓得抬不起頭,本就憋屈,聽到這話更是一股氣竄出來,“燕無意!什么叫小朋友?你丫比我大幾歲?”
他往旁邊躲了躲,好不容易掙脫魔掌,頭發卻是全亂了,跟鳥窩似的。
燕無意望天…這家伙,忒不識好歹…略無奈,道:“琴兄,上次我去交城,在古墓里找到一份曲譜殘卷,好像是傳聞中的送葬曲…”
琴七弦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光彩,身體都微微往前傾了傾,“在哪兒?快給老夫瞧瞧!”
燕無意挑眉,笑了笑,“那招魂曲…”
琴七弦道:“招什么魂啊,等你個臭小子死了老夫再給你彈個百八十遍的不遲。”
陳囂和不戒滿頭黑線…
燕無意卻是笑了,點頭啊點頭,“甚好。”
說著,從懷里摸出幾根竹簡,扔了過去,然后,飛快的拱手,道:“琴兄,您慢慢看,小弟告辭了。”
話還未說完,便一左一右抓住陳囂和不戒的衣袖,風一般的往前沖了過去!
陳囂和不戒驚了一驚,卻還是配合著往前跑著,然而,就在他們到達琴七弦身側的道口之時,突然傳來一聲琴聲——
“錚!”
陳囂感覺殺氣臨近,脊背發寒,剛想去拔劍,卻感覺手腕一緊,然后,整個人都被甩了出去,同時聽到了一聲清越的劍鳴,卻是燕無意抽出了他手中的若觀劍。
身體凌空翻轉之時,陳囂正好看到身后的燕無意揮了一劍——
琴七弦并未起身,對面空無一物,那劍光卻像是受到了什么阻擋,發出金戈之聲。內勁激蕩之間,風起,周圍的樹葉搖擺,蹁躚而落。
燕無意往后退了三步,單膝跪地,用劍支撐著身體,抬眼,“琴兄,多謝手下留情。”
琴七弦低眉,看了看他的腳尖…正好踏上了第一級步道…微微蹙眉,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幾支竹簡,嘆息著搖頭,道:“罷了,你進去吧,好自為之便是。”
燕無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站了起來,笑道:“琴兄,下次來,小弟定好好聽你彈一曲,招魂招鬼什么的,小弟奉陪到底。”
琴七弦揮了揮手,并沒有多開心,“得了吧,你這小子,每次來都沒好事。”
燕無意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兩聲,正了正神色,朝他行了一禮,這才轉身,上了臺階,到陳囂身旁之時,隨手將若觀劍還入鞘中,“走了。”
陳囂站在原地,看了眼上山的紅色背影,又看了眼已經正研究竹簡的白衣琴師,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整了整衣衫,也朝山下鞠了一躬,然后,轉身,追上去了。
待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白衣琴師抬頭,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步道,喃喃道:“…這一代,會不一樣的…”
太陽升起來了,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落,光斑在他嘴角搖晃,似是一個笑容,極淺,卻也極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