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今夜的月亮很圓,適合秉燭夜游,切忌錦衣夜行。
于田城,楊府。
這里是玉龍幫楊老板的私宅,平日里進出的商客比江湖人多。不過今日這場玉石會,來的幾乎都是武林中人。
陳囂和戰歌到的很早,卻并沒有進去,而是找了個茶樓,坐在二樓的雅間里喝茶,順帶觀察敵情——
這茶樓位于楊府的斜對街,從窗口看出去,正好將楊府盡收眼底。
“戰歌,玉龍幫在西域武林的地位很高嗎?”陳囂看著楊府門口絡繹不絕的人群,問道:“為何會有這么多江湖人幫他們?居然還有昆侖派的弟子,真是難得。”
昆侖派位于昆侖之巔,那地方沒幾個人能上去。昆侖派的弟子很少下山,出了師門也基本都很是低調,很少與旁的門派有何交集,十分的神秘。
戰歌拿著千里目,看著院中的情形,道:“他們可不是為著玉龍幫來的,而是沖著那白毛賊來的。江湖一早就有消息傳出,說青鳥樓的江湖輕功榜該換一換了。”
原來是來比輕功的。
陳囂的眼睛亮了亮,道:“若是能見識下昆侖劍法就更好了。”
戰歌提醒道:“別忘了我們的目的。等會兒你進去,我在外面守著,按照計劃行動,不要輕舉妄動,明白?”
陳囂點頭,“明白。”
戰歌問道:“息玉門那位呢,來了沒?”
“沒看見,大概跟我們一樣,躲在某處看熱鬧吧。”陳囂找了一圈,突然伸手一指,“戰歌,快看!那位頭發花白臉上有道刀疤的前輩,進門時用的是不是飛龍走沙步?莫非他就是飛沙寨的狄寨主?”
“你那是什么年月的消息?三年前飛沙寨與沙舟幫因為一條淘金河起了沖突,飛沙寨狄寨主被雷幫主重傷,三日后不治身亡,飛沙寨也因此解散,被沙舟幫吞并。”戰歌將千里目給他,撿了顆花生米,扔進嘴里,淡淡道:“這人是飛沙寨的二把手余唯刀,三年前狄寨主死的時候,他被沙舟幫的人追殺,最后逃進了黑森林才撿回了一條命。”
黑森林是死亡之海中的一處禁地,就連最有經驗的向導都不敢輕易進去。余唯刀能夠活著出來,倒是真不容易。
陳囂還是第一次見到千里目,有些愛不釋手,點頭道:“原來如此。沙舟幫與玉龍幫的關系似乎還不錯的,余唯刀這次來可是報仇的?”
戰歌嗤笑一聲,“沙舟幫的幫主雷鈞如今正在火焰山呢,余唯刀要報仇怎么會來這里?他不是雷鈞的對手,不敢招惹沙舟幫。飛沙寨就是一群沙匪而已,一起喝酒的時候口口聲聲喊著兄弟義氣,其實不過一群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強盜。”
陳囂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無法接受——
在他的印象中,在二十年前,突厥人入侵西域之時,飛沙寨為了抵御外敵也是流了血的,怎么能是一般的盜匪呢?
他問道:“若是如此,他今日來做什么?”
戰歌手中捏著一顆花生米,轉頭看向窗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余唯刀出了浪子山莊之后,成了一名賞金獵人,除了殺人,什么活都接。”
陳囂偏頭看過來,“你的意思是,他是受人之托?”
戰歌彎了彎嘴角,但眼底卻是冷的,“不只是余唯刀,今日進入楊府的,有三成都是賞金獵人,暗處至少藏了三名頂級殺手。”
“殺手?”陳囂想到這些人是為誰而來的,眼中露出幾分擔憂,“玉龍幫想殺了吳…飛羽大盜?”
戰歌摸了下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嚴肅,道:“不一定。”
陳囂不大明白,正想開口,卻見戰歌突然站了起來,瞪著眼睛變了臉色…他轉頭看過去,就見楊府門口停了輛馬車,一位月白長袍的男子正扶著一位女子下車——
那女子一身青衣,神情清冷,嘴角雖帶著笑,眉宇間卻似乎總有化不開的憂愁。
不是青離又是誰?!
戴著斗笠站在馬車旁的那位,可不就是明城師父嗎?
倒是沒見著小希…那位手持玉骨扇的男子又是何人?怎么會跟青離在一起?
陳囂一腦門的困惑,抬眼見戰歌正要跳下去,連忙拉住他,道:“你不擔心打草驚蛇了?青姑娘那邊有明城師父在。而且,我看那人的模樣,應該就是浪子山莊的玉二爺,青姑娘跟他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想到今日的任務,戰歌冷靜了些,握著拳頭想了想,道:“青離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來這里肯定也是為了那白毛賊。陳囂,你進去,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若是她有半分閃失,本少爺拿你是問。”
陳囂點頭,“放心。”
陳囂進入楊府頗費了一番功夫,雖然是邀請天下英雄共同捉賊,但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像玉拾月這種級別的需要玉龍幫少幫主特地去請,即便來了沒帶請帖直接刷臉就成,而昆侖派的只要出示門派令牌就能進去,至于陳囂這種無名小卒,倒也不至于被拒之門外,不過只能在前院吃個流水席。
陳囂覺得那楊家少爺這事兒做得很過分——簡直就像是在打發叫花子…不管怎么說也是武林中人,就算不信任他們的實力,也該給個機會啊,設個擂臺讓勝者進去多好…
不過,其他人卻并不這么想。很多人原本就只是來看神仙打架的,對于玉龍幫這般仗義疏財的行為表示十分的贊賞。
陳囂問守在出入口的護衛,“要如何才能進去?”
那護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仰著腦袋望天,抱著胳膊,右手從手臂下伸出,斜著眼睛往下,招了招手…
陳囂對這手勢頗為熟悉…每次他跟小伙伴們打架,找上門的事主都會悄咪咪的朝他家老頭子做這個手勢…嘖,現在他相信玉龍幫算是半個商家了…幸好他出門的時候順走了老頭子藏在書房地板下面的小罐子,幸好當初在西涼寨李大當家的看不上他這點兒小錢…
中庭,回廊連著一間明廳,院子里沒有樹木,卻有一座石林。
那明廳之中有十來人,陳囂在門口見過的前飛沙寨的余唯刀也在其中,昆侖派的那位倒是沒見著。
前方主座上一身錦袍的年輕男子,想必就是楊少爺楊瑾,身邊還站著兩個玉龍幫的長老。楊瑾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長得很是秀氣,雖然穿了一身勁裝,卻更像個小書生。
其他人或站或立,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中央那座石臺上——
石臺上正是今夜的主角,那座百鳥朝鳳白玉雕。據說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價值連城。
青離、玉拾月兩人坐在最后面,明城站在青離身后。
陳囂看到他們的時候,明城也發現了他,轉頭朝他點了點頭,“陳公子。”
陳囂盯著他緊閉的雙眼看了許久,很有幾分困惑——這大和尚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啊?
青離見了陳囂,自然知道戰歌就在這附近,倒也沒問什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陳公子,這邊來坐。”
陳囂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朝明城躬了躬身,又朝青離點了點頭,“明城師父,青姑娘。”抬手朝一旁的玉拾月抱拳,“玉二爺,在下陳囂,久仰大名。”
玉拾月眨了下眼,拿玉骨扇遮住嘴角,壓低聲音,“殺了李大當家的那位?”
當初,陳囂的通緝令并沒有出西平郡,那通緝令上也并沒有寫名字,不過浪子山莊是西域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秦三爺還跟陳囂打了一架,因而,玉拾月知道這事兒也不算奇怪了。
陳囂怔了一下,神情略不自在,倒是青離,淡然的點了點頭,接口道:“讓秦三爺鎩羽而歸的那位。”
“這事兒不是揭過了嗎?”玉拾月將扇子往上抬了三分,又看了陳囂一眼,道:“看來,這案子另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