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一句話落地,人已經不知何時到了陳囂身后。
陳囂大吃一驚,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怎么過來的,他知道自己該立即躲開,可是身體卻動不了…
明城伸手向他的胳膊抓了過去,然而,就在他的指間碰到他的衣袖之時,卻突然變爪為掌,猛地將陳囂往前一推,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借著這股力往后退去——
“砰——”
一團黑色的煙霧如蘑菇云般升起,瞬間覆蓋了剛剛兩人站立的地方。
“嘎嘎嘎…”
一陣如同野鴨叫喚般的笑聲傳來,令人頭皮發麻,“小子,走咧!”
煙霧散去,幾片黑色的榆樹葉落下,在初升的朝陽下化為齏粉。
而陳囂,早已不知所蹤。
明城嘆息一聲,抬手,打斷幾根樹枝,轉身,離去。
***
這一夜平亭鎮很不平靜,不過,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關上門,外面的一切便都與他們無關。太陽升起,就又是新的一天。
一輛牛車往城門的方向慢悠悠的晃蕩著,駕車的小姑娘穿一身蝶戲花的粉色長裙,很是嬌俏,跟那頭壯實的大青牛的反差實在太大,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姑娘,”小希臉上帶著興奮的光,道:“你終于決定擺脫大和尚啦?我就說嘛,大周朝如今國泰民安,哪有那么多歹人啊。”
“明城師父在城外等我們。”馬車中的姑娘解釋道,“帶著通緝犯,總不好明目張膽的出城。”
小希扁了扁嘴,語氣略不滿,“什么嘛。哼,說不定大和尚遇到了個高手,回不來了呢。”
她話音剛落,身邊便傳來一個聲音,“青姑娘,貧僧回來了。”
“啊!”小希嚇了一跳,手中的韁繩都丟了,半晌才回魂,轉頭瞪眼,怒道:“輕功好了不起啊!”
明城師父垂著眼眸,淡淡笑了笑,伸手接過韁繩,“抱歉。”
小希冷哼一聲,回車里了。
“明城師父,”車中的青姑娘問道:“那位公子呢?”
明城道:“貧僧失手了。”
小希掀開門簾,鉆出腦袋來,一臉的驚愕,“看不出來呀,那家伙這么厲害,居然能從大和尚手中逃脫?嘖,不愧是殺了李大當家的人。”
明城沉默著趕路,并沒有解釋。
青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沒有開口再問什么,良久,道:“明城師父,我們走快些吧,盡量在天黑前到達西涼寨。”
***
平亭鎮外,兩道身影跳躍著,留下一道道殘影。
最后,停在了一顆大榆樹下。
“血液到這里就消失了。”阿擇蹲下來,仔細檢查著地上留下的痕跡,很快便發現了不對勁,“這是什么?”
地上有些黑色的粉末,阿擇正準備伸手仔細查看的時候,一旁的秦昶喝道:“別動!”
阿擇雖不明所以,卻還是立即收回了手指,問道:“秦三爺認識這東西?”
秦昶的神色有些嚴肅,點了點頭,道:“巫骨散。”他抬頭,伸手指了指頭頂的樹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沾上它都會化為黑色的枯骨,陽光一照便會化為齏粉。”
“巫骨散?”阿擇睜大了眼睛,咽了口口水,“你是說…巫醫谷?”
秦昶點頭,微微皺眉,“奇怪。巫骨散的藥性很是霸道,照理來說,若是一棵樹沾染了,整棵樹都會死掉才是。”
阿擇抬頭看過去,伸手一指,道:“看那里。”
樹梢之上,幾根樹枝已經消失了,斷口是新鮮的。
秦昶了然的點頭,跟沈擇對視了一眼,“還有一人。”
阿擇摸了摸下巴,“是誰呢?”
秦昶道:“能夠從鬼醫的巫骨散中活下來,定然是個高手。只是,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誰勝了。”
阿擇抓了抓腦袋,道:“希望是那個神秘人帶走了陳公子。若真的被巫醫谷擄走,下場可是生不如死。”
任務失敗了啊…要回去領罰嗎?
阿擇握了握拳,也不知下定了什么決心,問道:“秦三爺有什么打算?”
秦昶看了看遠方的昆侖山,沉默良久,道:“去西涼寨。”
***
昆侖山上的某處山谷。
陳囂被扔下來的時候,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還未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還未及起身,眼前就出現一張放大的臉——
蒼白,瘦削,眼窩凹陷,眼珠子仿若是凸出的,顯得很有幾分可怖。
陳囂不禁往后蹭了蹭。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問道:“就是你小子殺了姓李的那小子?”
他的力氣很大,陳囂被勒得有些難受,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一個字:“是。”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
嘴角往后拉扯著,露出空蕩蕩的牙齦,蕩起了滿臉的皺紋,偏偏眼睛是毫無表情的,看著比剛剛更加可怖。
他松手,放開陳囂,突然手舞足蹈起來,嗓子里發出“嘎嘎嘎”的笑聲…高興得像個孩子。
——如果他給人的感覺不是那么危險的話。
陳囂忍著渾身的疼痛起身,問道:“不知閣下是哪位英雄?”
那人笑聲驟止,轉臉看他,“老鬼可不是英雄,老鬼乃巫醫谷鬼醫,江湖人稱殷老鬼。”
陳囂行了禮,“在下陳囂,見過殷前輩。”
殷老鬼“嘎嘎”地笑了兩聲,道:“小子,老鬼很中意你。你殺了姓李的那小子,如今江湖正道定然是容不下你,朝廷更加不會放過你,你不如跟老鬼一起回巫醫谷如何?”
陳囂聽得有些糊涂,問道:“為什么?”
其實,這個問題在他內心深處藏了有好幾天了。只是,這段時間不是在逃亡就是被追殺,他沒時間細想。
李業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若他真是個窮兇極惡的馬賊,浪子山莊的秦昶,還有那許多江湖人為何會聚集而來為他報仇?難道僅僅是為了那傳說中的藏寶圖?
戰歌曾說,李業一生豪杰,嫉惡如仇。
客棧的伙計也說,西涼寨以前從未傷害鎮上的百姓,劫掠商隊也不會徹底斷人財路。
難道,他真的殺錯人了?
可是,他分明親眼看到西涼寨的劫掠商隊欺凌弱小,親眼看到李業向手無寸鐵的人舉起屠刀…
殷老鬼很是古怪的看了他兩眼,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這次笑得時間比上次更長,半晌又陡然停下,眼中露出幾分輕蔑,道:“姓李的小子就是個懦夫,是個笑話!”
陳囂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殷老鬼道:“李家本為西涼王族,亂世之中無法保護自己的子民,淪落到向一個女人投降,卻又放不下身為王族的尊嚴為一個女子效力,最后把自己弄得官不官匪不匪的,江湖朝堂里外不是人,你說他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