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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住房的困難

  徐進講完,大家都沉默下來。

  李尚打破沉默,接話道:“現在我們家的這房子不就是你說的這樣的戶型嗎?”

  謝雨生開玩笑說:“你們這房子還不算好?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樂,好伐?”

  幾個人開始七嘴八舌分析當時這戶“上海妹夫”家里不請客的原因。

  “上海人其實是比較注重隱私的。像我家里,從小就被要求不好隨便坐在父母床上。”

  “對的啊。如果家里來幾個客人,沒位置坐,難免要坐到床上去,這個時候女主人基本上都會炸毛的。”

  說的正熱鬧,這時候外面突然間一陣寒風刮過。

  上海的冬天,又濕又冷,是很少見到陽光的。冬天很少見下雪,但即使不下雪,上海茫茫的冬天,也到處是冷颼颼的感覺。

  北風“忽忽”地刮著,小路兩旁的樹已經失去了生命活力,等待著冬天的判定。

  樹上的黃葉,凋落的特別快。好像前些天還是綠黃綠黃的,突然間寒風來襲,經過幾場小雨,和寒風的凜冽,然后就只看到光脫的枝椏直指著天空。

  一切變得那么蕭瑟。

  陽臺不遠處的一顆不大的香樟樹上,有一只烏鴉蜷縮著腦袋,瑟瑟發抖。

  李尚趕緊招呼大家進屋。

  進屋后,卻沒有現成的地方可坐。只好都站在窗戶后面,繼續看外面的世界。

  講到當前上海的住房的困難,一個個搖頭,都有話要說。

  王建浦丟下煙蒂,用鞋跟踩踩,說,我一同事住在繁華的南京路邊上,家只有一間像石庫門前樓那樣長條的房。他要結婚,可是還有父母在,這房間的面積又不夠分隔,最后只好在中間拉了條簾子。父母和兒子媳婦就在同一個房間里住下,其中的尷尬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我們單位有同事,結婚以后沒有住房,夫妻倆只得分別居住在自己父母家中,在同一城市里夫妻兩地分居。謝雨生笑了笑,說道:“我到現在都沒有搞懂,他們的孩子也不知怎么出生的。莫非他們會氣功,在遠處發功就能生出孩子來了?

  當然這些只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話。

  不過,在很長時間里,上海人的住房困難,確實形成了許多中國獨有的現代奇觀。

  現在每每回想起來,真是五味雜陳,無限感慨。

  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會有這樣的同事:

  比方講,結婚沒有婚房,形成了事實上同城分居的狀況。周末時候女婿上岳父母家探親,也就是吃一頓晚飯,完了就回自己父母家去。這樣干耗著的痛苦可想而知。

  還有一個同事,倒是有房子,岳母家給了一個廚房改造而成的小房間,大約十個平米,他們在這房子里結婚了。開始只有兩個人,也還湊合,后來孩子出生了,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就有點擁擠了,等孩子大了,更成問題了,不但擠還有點不方便,可是想想總有辦法解決吧,就忍著。

  他一面不斷地向單位提出申請,要求分房。但是單位的房源是有限的,按照人均面積分配,他們家的平均面積沒達到困難標準,這位同事又不會拍馬奉承,填了表格就直愣愣等,一直等到現在孩子都十四五歲,長到父親那么高了,還沒有分到房。

  謝雨生說,我認識一老太太,家里兩居室,被兩個兒子結婚征用了,剩下老母親怎么辦呢?就輪流在兩家住,這個月在老大家,下個月住老二家,那是連布簾也沒有的。后來說,一個月太長,改成一周一換。為了兒子,母親只好來回搬,一張臨時床今天搬這家,明天搬那家。

  “真是造孽呀。”

  再后來,孩子出世了,可咋辦哪?

  小的時候和父母同床,長大點了,就在床上方的墻上架一塊火車臥鋪那么寬的板,這板橫空出世,孩子每天爬上板去睡覺。這個辦法也不是同事發明的,當時上海有好多家庭都這樣做,解決孩子的睡覺問題。

  “能架板的還算是比較好的房子,有些舊房子根本就不能架板,就如前面住廚房的同事,他的房子連架板的可能都沒有,孩子只好跟父母同床。”

  王建浦很感概,說:“是的呀。想想閣樓里廂應該算是孩子們睡覺的優選鋪位了。我,還有小毛都是在閣樓里長大的。”

  王建東說:“我還好。”

  “好什么好?你們家里那么窄一閣樓,還要睡上兩個大老爺們的。”

  王建東笑了笑,說:“相比起來就算是好的了。我家里阿哥老早子就出國了,整個閣樓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在用的。曉得伐?”

  “是的呀。那時候條件好些的家庭,在樓梯下面的空檔里安排孩子的床鋪已經很不錯了,還有就是壁櫥里,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就是一直睡在壁櫥里的。我們上她家去玩,見到她的床鋪都羨慕得了不得。”

  謝雨生說道,鐵路新村我一親戚家里,因住房太小,孩子又太多,家里的孩子晚上輪流睡覺,老大老二睡上半夜,老三老四先到外面去玩,到下半夜才回家,老大老二下床讓弟弟們睡覺,他們再到外面去亂逛。至于父母和孩子同室,讓孩子從小接受現場性教育,那恐怕一點也不稀罕了。

  徐進搭話,還有一種情況,有部份結婚無房戶只好到我們郊外租農民的房子住。當時租房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因為工資低,交不起房租。有些是家庭里其他兄弟姐妺共同出資,因為房子可能讓兄弟們占用了,大家出點錢讓沒住上房的租房住。

  王建浦想了想,說,因為住房擁擠,實際上很多上海人的生活并不幸福。許多家庭為了住房鬧出矛盾,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大有人在。許多有文化有修養的書香門第,在基本生存權面前都把文縐縐的禮儀和溫情丟掉了,為了住房大打出手。

  他說道:“我見過這樣的人家太多了。人在溫飽沒有實現之前,談不上更高的追求,人窮志短確實是能夠想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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