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攝像師吃過早點,和趙琦相約明天再一起拍攝,就告辭離開了。
等兩人走后,趙琦又讓服務員泡了一壺新茶,繼續跟王和言品茶論道。
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討論“氣死官”這類瓷器的特征,又聊了明清瓷器未來的發展趨勢。
趙琦表示,如果是他自己個人收藏,他寧愿多收藏一些高古瓷。
王和言說:“我發現你對明清瓷有一種偏見。”
趙琦呷了一口茶:“我不是對明清瓷有偏見,而是對它們的市場環境有些看法。你看看,現在市場上,明清瓷器的高仿品越來越多,當大量贗品流入收藏者手中,他們花了大量的金錢卻買到一件贗品,就會消磨他們對這個市場的興趣,最終造成這個市場崩盤。”
王和言有些不認同趙琦的觀點:“你說的這種情況確實有可能,咱們也確實應該多注意贗品行業的發展,但我覺得沒有你說的這么嚴重。”
趙琦說:“不,我認為明清瓷器的存量太大,而且當時使用的瓷土和制造工藝還有留傳下來,這樣就給制假創造了有利條件,制作出來的瓷器足以以假亂真。現在不少人喜歡用儀器來鑒定真假,在材料和工藝都對,制作水平又高的情況下,儀器的結果能有多少準確性?”
說到這,他笑了笑:“當然,我可不會和錢過不去,我不會收藏明清瓷器,但現在的市場明清瓷當道,有些人還熱衷于炒作明清瓷,咱們當然要乘著這陣東風,讓他們頂在前面,咱們在后面撿便宜,多舒服。”
王和言搖頭失笑:“沒想到,你這小子也挺奸滑的。”
趙琦嘿嘿一笑,拿起茶壺給王和言倒茶。
王和言笑問:“拍節目的感覺怎么樣?”
趙琦搖了搖頭:“有些后悔吧。”
“怎么了?”
“拍節目之前,我心里還挺期待的,但現在卻發現,電視節目要噱頭,要對觀眾有吸引力,觀眾喜歡什么?還不是撿漏嘛!我時不時地撿個漏,那樣節目效果到是有了,但我的良心就沒了。”
王和言哈哈一笑:“那你準備怎么辦?”
趙琦聳了聳肩:“看情況吧,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讓位了。說實在的,我原先就想差了,以為靠上電視臺至少可以出名,其實咱們這行,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出名了,被人認出來,買東西都要貴幾分。”
王和言點了點頭:“不過你還年輕,多試試總是好事。”
“這到是。”
前世,趙琦沒有機會參與電視節目,總覺得電視上的那些專家很風光,輪到自己才發現,無論做什么,都符合客觀規律,有得必有失。
當然,那些專家一般也不會想到市場上買到什么好東西,先不提去市場買不到,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搞場活動,到時一宣傳,藏家蜂擁而至,遇到合適的,就私底下交易。
更有甚者,一些“專家”挑選好的藏品,而后給出一個比較低的估價,再委托其他人跟藏家商討低價收購。
至于說活動成本,完全可以由賺取的鑒定費用支付,甚至會有盈利,另外,還有好的藏品可以購買,算下來總體收益非常可觀。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王和言抬手看了看時間,說:“一會咱們去秦景明家吧。”
“有什么事嗎?”幾天前,秦景明已經安葬,趙琦也一同去送別了。
王和言說:“他老婆想要把藏品都給處理掉。”
“這是不是太著急了?”
才剛剛過了頭七,就想把秦景明的藏品給賣了,趙琦總覺得有些別扭。
王和言說:“個人的想法不同吧,他老婆說,看到那些藏品,就想到秦景明,心里特別難受,所以想要處理掉,眼不見心不煩。”
趙琦暗自搖頭嘆息,說道:“那走吧。”
趙琦開車帶著王和言到了秦景明家,秦景明夫人毛海燕接待了他們。
毛海燕看起來比秦景明下葬那天還要清瘦了一些,她想給兩人泡茶,趙琦和王和言都表示不用了。
毛海燕帶著兩人來到放置藏品的房間,只見房間里的柜子上,只擺滿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地方都空蕩蕩的。
“我家老秦以前一天到晚,只要沒事就看著他這些藏品,我跟他說,多活動活動,這些藏品又不能當飯吃,他聽了還不樂意,犟著嘴說,人一生就那么多日子可活,看一天少一天,你們說,這叫什么話…”
毛海燕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講到最后,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淌,她連忙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道了聲不好意思,隨即說道:“王掌柜,我有事出去一趟,東西你們慢慢看吧,有什么事情,打我的手機。”
毛海燕出了門,王和言說:“你先看左邊的架子,我看右邊的。”
趙琦表示沒問題,走向左邊的博古架,這邊一共有二十幾件古玩,其中有十五件瓷器,剩下的比較雜,趙琦從瓷器開始鑒定。
連續看了兩件瓷器,其中一件給趙琦的感覺很不好,心中也冒出了絲許的疑惑。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絲疑惑越來越盛,心中也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秦景明的遭遇有問題?
王和言那邊的古玩要少一些,一共十五件,都是瓷器。他那邊都鑒定完,趙琦還有幾件雜器沒有鑒定。
不過,王和言之前注意到,趙琦在鑒定的時候,神色有些異樣,便等著趙琦鑒定完一件筆洗后,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暫時還不好說,等我全部看完,咱們細說。”
“好的。”
等到兩人把這里的所有物件都看完,開始交流起來。
“小琦,剛才看你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哪里不對?”
“我以前看到過類似的器物。”趙琦指著其中一件青花海水纏枝蓮紋高足盤說道,他確實看過相似的器物,不過是前世。
王和言問:“你覺得哪里有問題?”
趙琦解釋道:“主要是畫工方面,我看到的那一件,畫工是極其富有層次和立體感的,細節上交待得特別清楚!兩者對比,海水、如意云頭、纏枝蓮的細節畫法有區別!
首先,此器的海水畫法看似精細,實則有些小氣,線條雖然流暢,但在海水上的點筆畫法卻并不細致,而且波浪也沒有大方疏朗的感覺!如意云頭和我之前見過的一件相比,也比較模糊,沒有層次分明之感,留白也并不規整!
主體紋飾纏枝蓮就更不用說了,看似仔細,用放鏡觀察,就可見其雜亂之感,雖有點筆技法卻并不到位,這種技法是需要相當的功力和耐力,沒有一定的水平,是達不到官窯的標準的!由此可看出,這件瓷器肯定有問題!”
自古以來,鑒定古瓷器的真贗都是目鑒基礎上的綜合分析、一票否定的鑒定原則。即有一點不對就不能認定為到代真品。目鑒基本上包括“器型、胎質、釉質、彩料、畫工、款識”六大方面。任何一點不對都可以予以否定。
也正是這樣,鑒定瓷器有著極高的門檻,不但要天賦,還需要相應的資源,但對手里有大量真品的大藏家來說,相應的就簡單了一些。
王和言是市博物館的顧問,借此,他可以看到無數真品,有著真品做對比,很容易就能看出一件瓷器的真偽。
但這也正是他驚奇的地方,因為這件瓷器,除了畫工之外,包括胎釉等等,和真品相比非常相像,如果不是他直覺感覺有問題,仔細看認出畫工好像不對,肯定會認為這是一件真品。
這一點,他挺佩服趙琦,自己在這個年紀,肯定沒有趙琦這樣的眼力。
王和言相信,自己都差點沒看出這件瓷器的問題,秦景明應該也很難發現。
“還有,這件宣德青花瓜果紋罐也有問題!”趙琦又說道。
“這也有問題?”王和言一愣,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件瓷器也不對。
趙琦點了點頭:“從這件瓷器的外表可以看出,它是入過土的,而老瓷器入土后,受土壤中化學物質的影響,年久會產生形態不同的結晶斑。這種結晶斑一般呈雪花狀散布于釉表面。也有的形成網狀、線狀等非人為形狀。”
說到這,他拿起旁邊的一件瓷器:“你看這件瓷器,同樣也入過土,在放大鏡下,可以看到很多發黃的鐵銹斑,說明這是蘇麻離青料制成的藍釉,在古時國產鈷料和成化之后的明清民國以及現代藍釉中都不會有這種現象。”
王和言仔細觀察,確實和趙琦說的一致:“但要是它入土時間不長呢?”
說到這,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對趙琦說了聲抱歉,因為瓷器都有土沁了,入土的時間不可能短了。
“還有這件,胎也不對,應該是香灰胎,卻用的灰白胎,工藝也不符合當時的特征…”
趙琦接二連三的指出博古架上瓷器的問題,王和言的神色也越來越沉重,最后算下來,居然有將近三分之二的瓷器有問題。
這些瓷器都是以假亂真的高仿,相當一部分都可以騙過王和言的眼睛,更別說眼力還要差一些的秦景明了。
趙琦表情嚴肅地說:“我記得傳言是說,秦掌柜買的這批貨,只有幾件有問題吧?”
王和言道:“傳聞是這么說,具體多少件,我也不清楚,他生前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情,要不然我肯定會好好勸解他。”
趙琦朝外面看了看,毛海燕還沒有回來:“要不你打電話問一下毛大姐,秦掌柜應該會向她透露一些事情吧。”
王和言打毛海燕的手機,問了這個問題,毛海燕告訴他,秦景明之前告訴他,大老板那邊的掌眼,一共發現四件瓷器有問題,這個數字跟他們現在的發現相比,肯定是不對的。
王和言讓毛海燕盡快回來,隨后掛斷了電話,他撓了撓額頭,神色沉重地說:“這件事情,跟咱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啊!”
趙琦說:“我懷疑秦掌柜會不會被別人做了局了!”
秦景明雖是自殺,但如果他的損失和做局有關,但性質就不一樣了。
前世,趙琦入行的時候,秦景明的店已經是別人在經營了,他和秦景明也并不認識,而且也沒有聽別人談論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同樣的遭遇。
但照理說,秦景明如果真被別人做了局,圈子里總會有些只言片語。這也正是趙琦疑惑的地方,難道兩世的差別有這么大嗎?
王和言重重地點了點頭:“很有可能!”
趙琦說:“現在關鍵是要搞清楚兩件事情,那位大老板是誰,還有賣家是誰!”
這兩個問題,王和言也不知道,只能等毛海燕回來之后再說。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毛海燕已經在半路上了,兩人等了沒多久,毛海燕就回來了。
她顯得很著急,一見兩人就問是什么情況。王和言先讓她冷靜一下,再跟她說了結果。
毛海燕聽了王和言的分析,整個人都呆住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恨恨地說:“要是被我知道,是哪個混蛋害了老秦,我要他償命!”
王和言勸道:“你先別激動,如果能證實此事,這些人必然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現在關鍵是找到線索,老秦生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那個老板和賣家是誰?”
毛海燕說:“這事老秦到是跟我提起過,他說那位大老板是朱方市的,叫陶遠勝。”
王和言說:“我聽說過這個人,這人是開餐飲企業的,火鍋、快餐都做,手中至少有上億的資產。”
趙琦皺了皺眉,做局人應該不會想到秦景明會去抵押貸款,不算因貸款而遭受的損失,秦景明損失的錢在三四百萬左右,陶遠勝這樣的大老板,應該不會為了這點錢做局。
而且,在他記憶中,前世陶遠勝抓住了風口,投資的企業幾年后上市了,光股票的價值就有十多個億。他都沒有聽說過,陶遠勝的負面消息。
難道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