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說這位陸老師是趙小菊叫來的,但對方現在還沒有表現出惡意,也不至于恨烏及屋。況且,對方還有三件古董要鑒定,趙琦一會有的是時間鑒賞,他便點了點頭。
只是讓趙琦沒想到,這位陸老師賴著不動了,足足看了半個多小時,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
“陸老師,能不能快一點啊?”趙小菊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鑒定書畫能快嗎?”陸老師有些不滿地說道,接著搖頭一嘆:“哎,可惜呀!”
“怎么了?”
“這幅畫怎么說呢,有些疑點吧?”
趙琦心里有所懷疑:“不知陸老師能否講一下,有哪些疑點?”
陸老師搖頭晃腦地說道:“徐渭作畫‘意’先于‘形’,以意而構想造型,然后命筆揮毫,畫出形象。總之他作畫皆主立意,寫形在于寫意。再看這幅畫,形是有了,但意卻有些欠缺,不太像徐渭應有的水平呀…”
趙琦一開始覺得很有道理,但再仔細一聽,全程都在說“不太像”、“可能”、“或許”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說難聽點,這種話,放到哪一幅畫作上都可以成立,反正說錯了也沒關系,他只是說自己有所懷疑,又沒有得出肯定的結論。
趙小菊失望不已:“這么說,這幅畫是假的?!”
陸老師擺了擺手:“可不能這么說,我只是說它存疑,說不定是徐渭早期的作品,繪畫風格還沒定下呢?”
“那可怎么辦呀!”趙小菊焦慮地說道。
陸老師琢磨了片刻,說道:“我其實也不愿意相信它是一幅贗品,這樣吧,我認識咱們商都著名書法鑒定專家曹同杰老師,你們如果同意,我可以帶你們去讓曹老師鑒定。”
趙琦聽了這話,心中原本的懷疑已經信了八成,這曹同杰和之前說的劉培學是一丘之貉,而且和劉培學關系極好,兩個人都相同的德性,只要錢足夠,就可以開具鑒定證書,毫無道德可言。
趙小菊問道:“請曹老師這樣的專家鑒定,費用應該很高吧。”
陸老師說:“費用肯定要貴一些,不過也不會貴到哪去,況且,曹老師肯定也不想這等名家名畫被埋沒,我跟他說一下,可以減免一些費用。”
“那太好了,就這么辦吧!”趙小菊高興地說道。
沈紅當即不滿了:“趙小菊,你什么意思,這種事情是你一個人就能定下的?”
趙小菊也板著臉說道:“怎么,這樣的好事,你還有意見?”
沈紅面無表情地說:“等我這邊看完了再說。”
陸老師彬彬有禮地說:“應該的,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我也不能說自己是權威,說不定這位朋友有不同意見也正常。”
他可不相信,趙琦在聽他那番話之后,還會執著地認為這幅畫是真跡,這可不是幾萬,幾十萬的事情,關系著數百萬的事情,哪怕是億萬富翁,也得想一想吧。
“我先看看再說。”趙琦也呵呵一笑。
陸老師若無其事地鑒定著其它三件古玩,趙琦則仔細鑒賞著畫作,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剛才那番話的影響,他居然越來越覺得這幅畫有問題。
“怎么回事,我這么容易受別人影響?”趙琦心里皺了皺眉,但又覺得自己不可能這么沒有主見,難道這幅畫真有問題?
如果這幅畫真有問題,應該從哪方面著手呢?
趙琦有些苦惱,看來回去后,應該看些書畫鑒定的書籍,不至于等到事情臨門抓瞎。
“對了,我可以從書法入手啊!”
趙琦小時候可是學過書法的,只不過上了初中后,他覺得練毛筆字太麻煩,就不學了,還挨了他爸媽一頓揍,說他沒有恒心、毅力,浪費錢。
雖說他已經十幾年沒練過書法,但至少還有些這方面的知識,那么就先從這方面著手。
徐渭在評價自己的成就時說:“吾書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
徐渭的書法確實很特別,原因是因為他是一位純粹的王陽明學識的追隨者,屬于王學左派。王陽明把人人具有的自然情感中的善稱為良知,把知善惡的過程叫致良知。由于陽明講致良知有不同的修身方法,為日后陽明學的分化埋下了種子。
王畿和王艮父子主張“現成良知”,即當自然情感呈現時,心立即知善惡,修身有點類似于禪宗的頓悟,靠個人良知的突然覺悟。這一學派被稱為王學左派,其基本特點是“狂禪”。
徐渭的“狂狷”行為與李贄的“狂禪”十分相似,而兩者都是受王畿思想的影響。于是,徐渭的書法自然帶有這樣的特點。
回想起徐渭書法的特別之處,再看這幅畫上的字,趙琦就覺得有些稚嫩了,再看畫作的內容,也有些意境不足。
“看來這位陸老師還有點水平,自己這是誤會他了。”
趙琦自嘲一笑,不要老是疑神疑鬼,不見得認識曹同杰的,都是壞人。
不過,剛才那些只是他很主觀的想法,鑒定的時候,肯定需要更有力的證據。
“再從什么地方著手呢?”半響,趙琦反應過來,真想敲敲自己的腦袋。鑒定書畫,肯定先從裝裱和紙張入手,再看保存情況,而后才是用墨,鈐印,風格等等,自己剛才連裝裱和紙張都沒看,實在太業余了。
趙琦對裝裱很陌生,這個先放到一邊,他雖然對紙張有些了解,但不太清楚徐渭作畫用的是什么紙,想來跟現在應該不一樣吧,自己可以上網查一下。
趙琦的手機可以上網,他借著接電話的由頭,到門口去偷偷上網查看。現在還只能用2G網絡,網速慢得心焦,好在他運氣不錯,幾分鐘后,查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上面介紹說,生紙之使用自明代始,初以半生熟為主,筆觸多滲透性少滲化性,滋潤中有厚重之質,其中又以王鐸、傅山、徐渭為典型…
看到這段描述,趙琦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可以肯定,畫作的紙張并不是半生熟,為此,他又回去仔細確認了一遍,發現不但不是半生熟,細看和明代的紙張也有些差別。
紙張不對,畫還會對嗎?肯定不可能啊!
那么,那位陸老師的言行就問題了,他看到畫作的時候,那么激動的樣子,應該對書畫鑒定有所研究,難道會看不出畫作的紙張有問題?
如果他看出來了,又為什么還要去讓曹同杰鑒定,里面肯定有陰謀。
比如說幾年后常見的“鑒定費”騙局,一但上當受騙,損失動輒數萬,甚至更多。另外,鑒于曹同杰的德性,還可以花一筆錢,讓他開具真品鑒定證書。
如果趙小菊和他們勾結,很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雖說,趙琦可以讓沈紅不要理這幅畫的事情,但對方如果一直為了這事鬧,也很煩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
相比于畫作,玉器和瓷器鑒定的很快,不過片刻,陸老師那邊就完工了,他認為這三件物品都是大開門,并給它們估價,玉器20萬,兩件瓷器,一件22萬,一件18萬。
這個估價,和趙琦相比,玉器少了5萬,瓷器多了19萬,相差14萬。
趙琦心中冷笑,黃鼠狼的面目顯現出來了吧,他說道:“陸老師,你這個價格,我有些不太認同啊!”
陸老師笑呵呵地說:“你應該知道,每個人對古玩的價值有自己的判斷,簡單的例子,如果你拿一件東西分別去蘇富比和佳士得,會得到兩個不同的估價,最終能賣多少,還是得看買家的意愿。”
這番話確實是對的,但這只是在強詞奪理,專家估價只會保守,從來沒聽說,會往大了說,更何況6萬的東西,估價會到18萬,簡直聞所未聞。
“話是這么說,但…”
“沒有但是。”陸老師擺了擺手:“我是接受趙女士的邀請過來鑒定和估價的,這個價格要看他們接不接受。”
簡單說,四個字,和你無關。
趙小菊笑吟吟地說:“我對這個價格很滿意,如果你們覺得不行,那就合在一起嘛,要么你們拿錢,要么你們拿物,很簡單的道理。”
這趙小菊還真是打的好算盤,如果沈紅選擇拿錢,可以得到三十萬,但當初趙弘新買兩件瓷器,就至少多花了57萬,這些錢很可能給他揮霍掉了,他還可以把東西賣掉賺一筆,這么算下來,沈紅吃虧。
如果沈紅選擇拿物,還要給趙弘新三十萬,算下來,還是有些吃虧,只不過可以出售古玩回籠資金,會比拿錢要好一些。
反正不管怎么說,趙弘新肯定是占便宜的,只是多少的問題。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財產平分的情況下算的,要是法院判決沈紅可以多分財產,這個問題或許可以解決,只是到那時,趙小菊等人可能又要來鬧了。
沈紅不蠢,很快便想通了關隘,冷笑道:“怎么著,官司還沒打,就想著分財產了?想得還真美!再說,這是我和趙弘新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