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迪婭的家族以貴族來說,并不算一個大家族,成員包括去世的父親在內也只有六人。
伯爵是可以擁有自己的領地,不算大,但應該有一座葡萄園和釀酒廠,從對方的穿著打扮來說,她的家庭應該是富卓的,一年的收入應當維持在幾萬歐左右,她和家人的關系并不算好,或許還被人監視著,夏洛克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收斂起,垂眸看向玻璃窗外。
作為女性是沒有繼承權的,這一點對女性來說并不公平,她的哥哥拿到繼承權也只會給她一筆不多不少的嫁妝,夏洛克覺得這件事處處透露著古怪。
假若只是為了一盒珠寶,根本沒必要千里迢迢的過來找一個私家偵探,雖然他一直說警官腦袋上的裝飾品委實不大好看,但對于找東西這種小事,有時候那些腦袋上掛著裝飾品的警官們能做的很不錯。
他的大腦此時就像一臺待啟動的火車,尖銳的鳴笛讓他振奮,他有預感,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案子。
家族只有六個人,但他們的人際關系不一樣簡單,有時看上去簡單的人際背后總是錯綜復雜的蜘蛛網,更何況,那兩位哥哥都不是她母親生下的,在提到“哥哥”這個詞時,她臉上的表情并非喜悅,而是一瞬間的難堪,可以看出他們的關系并不好。
屋外下著雨,噼里啪啦的落在石子路上,空氣中彌漫的惡臭稍稍淡了些,。
雨勢越來越大,夏洛克站在窗戶旁邊,半開的窗斜著下進來不少雨,打濕了他身前的地板,帶著面紗的女人和女仆安坐在沙發上,屋子里靜悄悄的。
華生下樓去叫了一輛馬車。
“蹬蹬蹬——”
門外破舊的樓梯傳出吱吱呀呀的走路聲,夏洛克順手把窗戶關上,邁了幾步走到衣架旁,拿起黑色的帽子和大衣披上,有拿起放在門后的拐杖,他非常高,身材偏瘦,長臉鷹鉤鼻,看上去并不算好打交道的人。
這人真的靠譜嗎?
女仆忍不住懷疑,把這件事交給警官先生們不行嗎?她實在不理解小姐為什么要辛苦的來找個“偵探”。
“我想你們已經準備好回程的火車票。”夏洛克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女仆驚了下,不自覺伸手捂住自己的腰帶,腰帶里面確實放著火車票,只不過不是兩張,而是四張,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如何知道她們已經買了火車票,不過對方似乎沒看出來她們準備了四張。
也不過如此嘛,女仆忍不住想到。
夏洛克勾了勾嘴角,只是單純的露出“笑”這個表情,這讓他原本嚴肅可怕的臉看上去稍稍平易近人了些:“華生會把車票錢給你們,現在請兩位女士優先。”
他知道我們準備了四張!女仆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張大嘴,贊嘆道:“您可真厲害,你是怎么知道我們準備了四張火車票?”她迫切的想知道這位偵探先生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來的,難道是有魔法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個學識淵博的人,他喜歡一切富有挑戰性的事,不過這不代表他喜歡和蠢人打交道。
“你的表情告訴了我一切。”說完,他打開門,伸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他并不打算解釋什么,有些東西要靠天賦,雖然他總是嫌棄華生不動腦,但實際是比起一般人,華生已經算是“聰明”了,而眼前這位女仆,說實話,他不愿意解釋太多,這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菲斯,不要說奇怪的話。”艾米迪婭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她起身對著夏洛克致謝:“謝謝,福爾摩斯先生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嗨!你們快下來。”華生披著雨衣叫到。
夏洛克把一把大黑傘遞給女仆,自己拿起另一把走向華生。
倫敦的天氣永遠那么奇怪。
“實在太糟糕了,到處都叫不到馬車。”華生上車后忍不住抱怨,一到雨季倫敦的天氣就開始變得反復無常,他的腿也有些隱隱發痛,不過好在問題不大。
“我們要去哪里?”華生接過女仆遞來的毛巾給自己擦了擦,有些好奇的問向夏洛克,自打和夏洛克一起合租后,他們總能一起經歷有趣的事,消失已久的激情逐漸蘇醒。
“帕克羅巴鎮”艾米迪婭開口,準備給偵探以及他的助手介紹一下:“是我父親生前在帕克羅巴鎮買下一個葡萄園,每年這個時候我們一家人都會去那邊度假,今年估計也是大家最后聚在一起的一年了。”
她的聲音逐漸低去,逐漸被雨聲覆蓋。
華生一向憐香惜玉,即便看不到女人的表情,也能知道她現在的情緒一定很糟糕:“我們要去火車站?”他僵硬的岔開話題,希望女士能夠從悲傷中走出。
夏洛克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無聊的支著腦袋看向馬車窗外。
雨勢越來越大,馬車走在雨簾中,逐漸消失在道路上。
倫敦火車站 站點內有一堆專業幫人推行李的孩子,只需要花幾便士便能讓他們寸步不離的服務,只不過幾人都沒帶行李,自然也用不著這些孩子。
“他們干嘛一直跟著我們?”華生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胡子,他之前來火車站可沒這么大孩子圍著。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華生你可是試著動動你的腦子,我想你不會希望你的腦子也跟著生銹,這群人跟在后面當然是等著撿漏,不是嗎。”
像是明白什么,他扭頭看向女仆和那位女士,衣著來說兩個人穿的都不花哨,不過布料一看就是高檔貨,更別說裙擺那種麻煩的刺繡,那群小家伙眼睛可真尖,華生忍不住感嘆道。
蒸汽火車前站著穿墨綠制服的男人,他負責檢票。
女仆遞了四張頭等票過去,對方一看,詫異的看向四人,利索的撕下:“先生女士們請——左邊第一間1036就是你們的包廂。”
“謝謝”華生摘下帽子對著男人致謝,順手扶了下兩位女士。
火車內是一間間包廂,綠皮火車綠皮包廂,頭等艙空間大,華生上車時忍不住驚嘆了下。
以往坐二等艙不僅能聽到喧鬧,還會有各種難聞的氣味,食物和香水混雜在一起,聞上去真是讓人腦袋暈乎乎的,一等艙要好些人與人之間的間距大,味道擴散的快,但無論哪個艙都比不上頭等艙。
不大的隔間被裝飾的非常舒服,鐵椅上鋪著一層軟墊子,兩個長椅面對面擺著,中間隔著一張木桌,桌子上有幾個杯子,沒有水,車窗關著,雨珠順著玻璃往下滑落,密集的大雨把人的視線都給遮擋住。
“1036,小姐這邊。”女仆站在門口:“小姐你要吃點什么嗎?先生們要吃點什么?”
“我想要一個面包,一杯咖啡。”華生脫下帽子和外套掛在進門的衣架。
“一杯咖啡涼快放糖,一勺牛奶。”夏洛克按照習慣吩咐道。
艾米迪婭坐下,從口袋里取出兩歐遞給女仆:“你看著買一些吧,去幫我再泡一壺茉莉花茶,要干凈的熱水。”
“是,小姐。”
夏洛克四下看了眼,似乎早有預感女人會把自己的仆人支開:“看樣子,女士是準備再拜托我們查點其他事,關于老伯爵的死。”
嚇!華生被夏洛克的話嚇了一跳,扭頭看向那位一直帶著面紗的女士,對方輕輕的點了點頭,證實了夏洛克的猜測。
她伸手,解開臉上的面紗,大片大片不太正常的潮紅布滿她的臉頰,導致漂亮的臉蛋變得有些丑陋,她捏著手帕,有些緊張的看著兩位男士,身旁他們會被自己的容貌嚇住。
夏洛克只是抬頭看了眼,仿佛是看不見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而華生也只是看了眼,緊皺眉頭,似乎是覺得這些紅斑有問題,他是醫生,他見過太多過敏癥狀,這樣的痕跡一定不是天生的,很像是過敏,而且是非常嚴重的過敏。
“咳咳咳——”艾米迪婭一摘下面紗就覺得嗓子有些癢癢的,忍不住咳了幾聲。
“我的爸爸,在一周前去世的,但是去世后我們沒有找到他的遺囑,如果沒有遺囑他的財產將會由希伯來我的大哥全部繼承,他不是一個好的繼承人,爸爸絕不會讓他繼承遺產,而且爸爸的身體非常健康,醫生曾說他起碼還能活五年!所以這一次他的死亡也充滿了疑點。”艾米迪婭的聲音有些沙啞,時不時摸一下自己的喉嚨。
“警察說是意外身亡,那天爸爸和朋友一大早就去釣魚了,就在我們去的葡萄園后頭的湖泊里,等到中午女仆去送飯的時候,只有他的朋友斯卡特伯伯一個人坐在那兒釣魚,他說爸爸幾個小時前被一位男仆叫走了。”艾米迪婭盡可能的回憶當時的情況,只不過那時候誰也沒想到爸爸會死,以至于許多奇怪的地方都沒有人在意。
“那位男仆的下落警察也查到了,是隔壁莊園的仆人,他說自己是被莊園主吩咐,那時候'有一瓶酒被郵差送錯,被送到他們莊園里,主人本來打算讓他直接送過去,但是看到葡萄酒的顏色覺得非常漂亮,想要詢問能否高價買。”這聽著似乎合情合理,連艾米迪婭也覺得不太可能是男仆下的手。
“克里斯多夫先生和隔壁莊園主有過節嗎?”華生條件反射的問道。
克里斯多夫就是艾米迪婭死去的父親。
艾米迪婭皺了皺眉,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太禮貌,不過想到這兩個人或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她想了想回答道:“我們每年也就過去住一個月左右,要說沖突應該是沒有的,不過幾個月前,隔壁莊園主的侄兒曾經偷偷摸摸跑到我家后院的湖泊里玩耍,一不小心溺水,救回來時因為間隔時間太長,導致有些呆滯。”
這件事他們也是聽莊園里的仆人說的,實際上和他們家并沒有什么關系。
“知道后,我爸爸給他們也送了些慰問品。”至于其他的就沒有了,畢竟他們也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慰問一下罷了。
華生覺得這應當算不上沖突吧?
“華生,不要總是讓迷霧阻礙你的雙眼。”夏洛克點了一句,從懷里拿出自己的煙斗放在桌上:“接下去呢?克里斯多夫先生的尸體有什么不正常的嗎?”能夠讓她懷疑自己爸爸不是自然死亡。
艾米迪婭搖搖頭:“不,恰好相反,我父親的尸體非常正常,他身上都是細碎的傷口,像是從高處跌落,尸體的不遠處正好是一個陡坡,陡坡下是碎石,坡度上有擦痕,警官檢查后說是失足跌落死亡。”
她比劃道:“但是那個坡度失足跌落根本不可能死,最多也就是昏迷。”
“而且我爸爸的遺囑不見了!”艾米迪婭低聲說道,“你們覺得會那么湊巧嗎?”
克里斯多夫先生剛死遺囑就不見了,這樣一看,受益人不應該最有嫌疑?
華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思路如此清晰,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艾米迪婭,對方遲疑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那一天,大家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所以這也是警官們確認是意外的原因之一。
夏洛克拿起自己的煙斗,扣了扣木桌:“介意我出去抽會兒煙嗎?”
艾米迪婭搖搖頭,輕聲說道:“不介意。”
“對了約翰,你或許可以給艾米迪婭小姐檢查一下手帕之類的貼身物品,她臉上的紅斑應該是過敏,約翰是一位軍醫,他的醫術非常高超。”夏洛克語氣平靜的贊嘆了一句自己的同伴。
華生有點驚訝,他可是第一次聽到夏洛克夸耀自己的醫術,他頗為自豪的挺起胸脯,艾米迪婭小姐驚訝的看向華生,她可沒有聽說,這位偵探的助手竟然還是個軍醫。
她含蓄的對華生點點頭:“拜托你了。”
夏洛克出門時正好遇到進門的女仆小姐,她正端著托盤,小心翼翼的走來,冒著熱氣的咖啡和熱可可在雨簾中讓人感受到一絲暖意,她一抬頭恰到看到拿著煙斗的夏洛克。
“先生不先吃點東西嗎?”
“不用,請給我留一杯咖啡,謝謝。”說著他直接從女仆身邊走過,目光淡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