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邕州城中,曾經規模龐大,且權勢滔天的建武軍節度使府,已經空蕩蕩了,數年未有節度使就任,破敗已經在所難免。
而緊鄰節度使府邸不遠處,坐落著一處不亞于其的龐大的府邸,且亭臺樓閣,柱紅門闊,兩只雕刻的石獅,栩栩如生,氣勢十足,震懾著來往的行人。
大門向右走數十步,一個兩扇開的小門前,石磚已經被磨平不少,密密麻麻蹲守了不知多少人。天才蒙蒙亮,從遠處看,影影綽綽,端是不少的人。
仔細一瞧,他們身著體面的官服,發鬢梳理的一絲不茍,帶著烏紗帽,滿臉的疲勞,眼角處甚至還有些污穢,厚厚的眼袋耷拉著,雙眼瞇成了一條縫,隨時都有可能閉合。
“咯吱——”
突然,小門現出一道裂縫,門前的眾人瞬間一哆嗦,站直了身子,眼眶紅腫,緊緊地盯著那道漸漸擴大的縫隙,氣氛瞬間凝固。
“諸位,小的是府上的采買,將要出行,各位的名刺已投,就在這等著吧!勿要驚擾了府中的貴人!”一個身著夏布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身后跟著幾個小廝,抬著下巴,趾高氣昂地說道。
“我等自當省的…”雖為奴仆,但眾人卻尊之又尊,微微低著頭,滿臉的討好之色。
如此這般,地位卻顛倒而來。
“如此,仆也不打擾諸位了!”管事眼眸中滿是得意,微微拱了拱手,就帶著幾個小廝,牽著數輛驢車,悠閑離去。
“呸!真是有辱斯文!”站立在后排,一位穿著淺綠色官袍的官員,瞧著這幾位豪奴的離去,低聲罵了一句,然后又張望著腦袋,眼巴巴地等候著前方的消息。
眾多官員心里也是不岔,但俗話說的好,宰相門前七品官,監軍大人門前,也不遑多讓。
建武鎮未有節度使,原本副手的監軍自然掌握軍政大權,雖未有旌節,但依舊權勢熏天。
為了官位,屈服在一個宦官之下,也沒什么丟臉的,況且,在南漢朝廷,沒有一個大宦官作靠山,官位也坐得不穩當。
轟隆隆——
突然,一陣馬蹄聲又驚擾了等待巴望的眾人,只見,數十騎彪悍的騎兵,正快步而來,整個大地都是在震動著,聲勢極為浩大。
“這,這是李府的人,領頭的那位,莫不是李郎君不成?”有眼尖的,自然明了,瞧著那氣宇軒昂的那位,心中暗暗驚呼。
隨即,側門大開,一議論聲傳起,眾人為之震動,越發的恭敬起來,抬起下巴,眼眸中滿是渴望。
只見,一位身著綾羅花紋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凈面無須,雙眸明亮,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體型修長,五指纖細,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家俊俏郎君呢!
“李郎君,阿爺知您要來,喜不自勝,忙叫我前來迎接!”
“哪里哪里,劉管事親自來迎,真是太過多禮,我貿然前來拜訪,監軍不怪罪于我,已經是萬幸了!”
李嘉臉上帶著笑意,不以其身份的宦官的身份而瞧不起他,反而拉起他的手,態度親熱地說道。
劉文雖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宦官,專事服侍于劉監軍,但監軍卻監控整個建武鎮數州,權勢滔天,他的地位也極劇拔高。
“郎君,請——”感受著手中的暖玉,心里估量了一下,劉文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起來,看著李郎君的目光也越發的親熱。
至于幾十步外小門前,那些身著官袍等待多時的眾人,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甩了甩衣袖,就關起了偏門。
“近日天氣愈發的熱騰起來,府里冰塊可夠用?”李郎君一邊走著,一邊輕松地問道。
“也算是夠的,冰窖中弄了不少,想來是夠用了!”劉文輕聲說道。
“近日,我琢磨了一個方子,喚作冰鎮酸梅湯,解暑散熱,味道也是極美,明個我就遣人送來!”
“那是極好,阿爺最是怕熱,這番怕是能舒服一些!”劉文有些驚喜地說道。
歷史上的冰鎮酸梅湯,直至清朝才得以出現,李嘉又搬運了一回。
走了約莫三四分鐘,左拐又繞,終于來到了一處涼亭,一處位于假山之中的涼亭,地方選的不錯,涼風習習,景色也是宜人。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頭正愜意地坐在其中,身著白色的圓領窄袖袍衫,幾個俏麗的小丫鬟正服侍著,微風拂面,日子不要太舒服。
劉文前去稟報,李嘉等候一會兒,就被侍女引著前去。
“草民李嘉,參見劉監軍!”李郎君很恭敬地彎下了腰,語氣謙卑地說道。
“李郎君多禮了!”老頭子面上無須,臉龐圓潤,眼皮微動,嘴角帶著些許笑意,眼眸中喜怒不定,讓李嘉有些心慌。
“怎的?郎君怎么來府拜訪,真是令灑家意外啊!”
瞧著這語氣不善的模樣,李嘉后背瞬間汗毛直立,這位劉監軍難道知道了什么?可是自己也未曾干過出格的事啊?
“監軍奉皇命,巡查建武鎮內外,端是勞苦功高,又恰逢春去夏來,我父知曉監軍身軀乏累,特準備些許薄禮,還望您笑納!”如此,李嘉語氣不變,陪著笑,態度越發的恭敬起來。
一旁侍立的劉文,這時候很麻利地將李嘉手中的禮單接下,捧到這位監軍的面前。
“恩!整個建武鎮,就屬你們李家才是最貼心灑家的,也不枉陛下托重任于爾父!”
看到禮單上密密麻麻地禮品,珍寶奇物,無所不有,尤其是后面那一行千貫銅錢時,劉監軍臉上立馬爬滿了笑容,望向李郎君的目光也和善起來。
可見,黃燦燦的東西,遠比那脆弱灰白的令人舒適,此時哪有剛才那副吃人的模樣。
“剛才,李郎君還關心阿爺暑熱的毛病,準備送上一個清熱解暑的方子,喚作冰鎮酸梅湯,聽說味道也是極好的!”一旁的劉文,也適時的插上話,做了一個很好的捧哏。
“李郎君有心了!”點了下頭,坐在舒服的躺椅上,劉監軍全身都放松下來,別說,這李郎君對物械倒是了解,弄了個躺椅的玩意,真是舒坦。
“灑家巡查建武鎮,每天見的人太多,那些小人們就聒噪,說什么李家大肆招募私兵,有不軌之舉!”
“李家一直為國效勞,忠心是不值得懷疑的!”
聽聞此言,李嘉瞬間心頭一驚,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監軍明鑒,李家世代忠良,眼紅的小人不可計數,誣陷忠良之事自然極多。所謂的招募私兵,不過是春夏之交,猛獸傷人,自然要招募獵手捕殺。”
“昨個,我還聽聞外城有戶人家,一家三口被長蟲吃個不剩!”這時,白凈的劉文輕輕地補了一句。
“自是如此,李家的忠心,那是不可懷疑的!”
“唉!不是我多言,與番禺相比喲,建武鎮蠻僚雜居,忒是荒野了,野獸比人還多,而我身體又不行…”
聽聞此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劉監軍轉過話題,瞥了李郎君一眼,感嘆了一聲,話中似乎有話。
李嘉心中琢磨起來,目光瞥到了一旁又沉默的劉文身上,探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