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文逆著風一個人走,風里隱隱約約的駝鈴聲,大約是那些駱駝還沒有睡著。
他對于那個名叫阿茶的小侍女最后說的話有點不明白,他這種人,就算遇上了白金郡主又能怎么樣?還能跟人家手牽手在月下散步?可阿茶那一臉詭秘的樣子,又顯然在暗示什么。
暗示他癩蛤蟆該吃天鵝肉么其實他這只癩蛤蟆可真沒那份心,雖然有點神魂顛倒,不過李長文還知道自己算個什么。他一生里沒見過女孩那么美,美的不像是塵俗里該有的人,讓人看見她無端的就覺得心情平靜,似乎一切的艱難險阻都不算什么了。
李長文只是仰慕,多看白金幾眼,可以跟那幫玩到大的兄弟說到老,說老子也見過那種不得了的女孩。
他望著營寨外的黑暗,冷月照在戈壁灘上,每種石頭都反射著銀色的光。
以他這么個路癡的人,沒準出去就找不回來了吧?他覺得還是把最后一絲念頭也打消才好。
前面不遠處就是他們幾個住的那座帳篷了。風吹簾子,隱隱約約透出火光來,嚴師父革牽他們還等著自己回去復命。再走兩三步就到了,掀簾子進去,今晚就這么睡了。什么念頭也不過是一場春夢。走快點兒就行了,免得再這么猶猶豫豫的。
李長文加快了腳步。
還剩十步了,這時候帳篷里的阮琴響了起來,試了幾下弦后,低沉嘶啞的歌聲響起。居然是那個大舌頭的馬賊蕭士的聲音,他大概是等的無聊了,唱一首戈壁灘上的歌打發時間。
李長文知道很多大舌頭的家伙唱起歌來咬字都很清晰,卻沒想到這個缺心眼的家伙唱歌那么漫不經心,卻又歷歷深情。
他站住了,聽著歌的余韻在風中翻轉,心想這些戈壁灘上的男人真是風情又風騷。這么一首歌,唱了兩個人,過了幾十年,直到那美麗的姑娘都老了。
“李長文不會是私吞了東西跑路了吧?”季三疑惑地說。
“蠟我蕭士可不饒他!”蕭士放下阮琴,“蠟么久不肥來,蘭道白金郡主還費留他呲飯?”
燕師父掀開簾子往外張了一眼,沙地上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遠處的駱駝們趴著睡覺,駝峰聚在一起仿佛群山。
“別猜疑,大概是貪玩,四處溜達去了吧?”嚴師父淡淡的說,“這小兄弟人蠻不錯的,只是喜歡耍小聰明而已。”
“駕!得兒喂!”李長文在駱駝身上加了一鞭。月光下戈壁如銀,雙峰駝邁開寬厚的雙足,奔跑起來堪比駿馬,還要更加平穩,風從耳畔往后流過,李長文意氣風發。
認準了去往珠玉泉的方向,他就一往無前了。這時候要是遭遇夜騎歸來的白金,他李長文的身影騎在駱駝上必然高大幾分,于是駱駝和馬擦肩而過,跟里寫的英雄美人的相遇相差無幾。
可是要怎么解釋自己夜里偷了人家的駱駝出來瞎跑呢?總不能說自己也是出來活動活動,瘦腿瘦腰的。李長文一路上都在思考。
駱駝停下了,正前方有個奇怪的東西。一個十字形的木架插在沙地里,在兩棵枯樹間以藰牛皮索子扎起來,足有一人高,一顆貓頭鷹的頭蓋骨掛在上面,烏黑的眼眶和李長文對著,看起來有點滑稽。李長文給駱駝加了兩鞭子,駱駝哼哼了兩聲,不肯走了,鞭打對于這種皮糙肉厚的大家伙來說根本只是撓癢。
“搗鬼的畜生。”李長文只好從駱駝背上跳了下來,往前張望,居然看見了一片灌木。
戈壁灘上也不是沒有樹,不過多半是駱駝草和仙人掌這些東西,灰蒙蒙的沒有多少綠色,有時候甚至不知道它們到底是已經枯死了還是活著,能看見棵胡楊就算很不錯了。可是前方卻是一片影影綽綽的墨綠色,像是畫匠筆下一滴濃綠的顏料滴在了褐黃色的畫布上。
“珠玉泉?”李長文想。
聽其他人的說法,附近沒有什么大綠洲,來往取水都靠珠玉泉。珠玉泉是大泉,十八個泉眼,終年不息,匯成大大小小十幾個水池,號稱“珠玉天鏡碎”,說得它如同一面被打碎的天鏡,在晴天時顏色隨著陽光變化,從湖藍到翠綠甚至緋紅,是戈壁灘上難得的景致。白金如果夜游珠玉泉,聽起來倒也合理,就算白金不在,難得路過這里,也該是去看一眼的。
李長文把駱駝拴在木架上,整整衣裳,把頭發往后捋了捋,這是防備與白金不期而遇。
他無聊的伸手指在貓頭鷹頭蓋骨的眼眶里挖了挖,然后越過木架,邁步向前。
“長文兄弟也不見回來,閑著沒事,大家也都睡不著。都是跑這條線的,不如講講戈壁灘里的趣聞,圖個樂子?”革牽環視眾人。
“我跟燕師父新出來混,也都是道聽途說,沒什么可講的。”季三笑著擺擺手。
姬烈抬頭看了一眼自家老大,滿臉“講故事這事與我無關”的表情。
燕師父嘿嘿干笑兩聲,“我們當路護的,哪會講什么故事,沒事的時候都是聊聊女人。”
蕭士瞥了革牽一眼,“我色頭大,不講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