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韓初冬提醒完,張老頭“突然記起”了韓初冬跟生田雄大之間的交易。
發現不是個臉皮薄的,也就沒再壞規矩,張大千笑道:“我這是后悔著呢,可沒有半路搶劫的意思,《六龍圖》好啊,真是幅很不錯的老畫,二十多歲時候我就聽說過,沒想到臨老才見到真跡,把那些個墨龍畫出精神氣了。”
“張大師的畫工也是一絕,那幅《九龍圖》可一定要讓晚輩我欣賞到,假如愿意割愛,簡直再好不過,價格隨便出。”
“先進屋喝杯茶,看完再說,自從年紀過七十,找我買畫的人突然多起來,可能是覺得我一把年紀,沒幾年就要入土了。不過富成你這樣的年輕人,肯定不會指望著這點小錢過日子吧,怎么會喜歡我的畫?”
張大千自己說自己快要入土,這話韓初冬可不會接,坦然回答說:
“我曾祖父那一輩曾經當過大官,所以我爺爺喜歡這些東西,雖然我了解不多,但接觸多了也自然而然地喜歡上了。
老先生作為畫壇泰斗,今天正好有機會見面,不從你這里帶些墨寶回去,簡直說不過去。”
“哎呦,原來還是位名門之后,民國的官還是清朝的官?”
“據說是1890年考的科舉。”韓初冬沒在這件事上滿嘴跑火車,他不覺得有什么光榮的,說到底還是給那老太婆捧臭腳而已,只是隨口說出來拉近關系,覺得對方可能會感興趣。
張大千搖著頭:“那么早的事了,我肯定沒接觸過,先進來坐,上次朋友剛給我帶了些茶葉…”
名叫生田雄大的曰本收藏家,看樣子跟張大千早就認識,進屋后聊起天來一點都不陌生,問完家里人又問起最近在洛杉磯開畫展的事。
聽到畫展,張大千滿臉愁容來句:“早知道前幾年就不往外捐那么多畫,現在連畫展都湊不出來,還得反過頭來跟那些個博物館、買過我畫的人借用,那幅《九龍圖》我打算放在畫展上,韓小兄弟都準備買《六龍圖》了,哪里還用得著我來獻丑。”
“哪里的話,指不定幾百年以后先生你的《九龍圖》更出名呢,一定一定要讓給我,等展覽過后再給也行啊。”韓初冬算是惦記上了,死咬著不松口,還沒看見就打定主意買下來。
張大千略微無奈,自己的得意之作,其實更想多收藏幾年再談轉手。
不過么,畫家的想法肯定和藏家不同,稍微花點時間就能再另外畫一幅出來,倒是沒有太過于在意。
然而畫多了雷同作品,前面的藏家肯定不樂意,出于職業道德,這種事能不干最好別干。
他對韓初冬和生田雄大說道:“先跟我來,拿畫的事待會兒再談,還沒問那幅《六龍圖》的成交價是多少?要是不好說,不告訴我也行,真沒關系,就是想知道宋畫的市場行情怎么樣。”
沒藏著捏著,韓初冬回道:“沒用錢買,我跟這位先生以畫換畫,用希什金的作品,手頭上沒有,剛讓人去幫我買。”
“這樣啊,那你可能要出點血,不過這東西講究個喜歡,誰都不會虧。1945年時候我就用五百兩黃金,放棄了購買清王府的計劃,轉而買了一卷《韓熙載夜宴圖》,也曾用唐寅的畫換過蘇東坡的畫,在收藏方面我可是行家,只不過陸陸續續都捐掉或者賣出去了,放到現在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但有錢成你這樣,想買應該不難。”
張大千絕對有資格說自己是收藏界的行家,不僅會畫,鑒定能力也是一絕。
來到他的工作室,剛推門進去,想起什么后他告訴韓初冬說:“對了,我有兩位老朋友,一位叫做王季遷、一位叫做顧洛阜,我的收藏和自己的畫,許多都被他們倆買去了,還有位叫做王方雨,手里也有許多好東西,上回聽說大都會博物館都跟他們接觸過,想要買些好東西過去展覽。你要是想建造自己的博物館,去找他們肯定沒錯,生田雄大手里的寶貝也不少。”
韓初冬正愁沒有好門路,聽見后眼睛一亮,回道:“我的報價絕對比市場價只高不低,要是合適,能不能給個他們的聯系方式?生田先生這邊,只要愿意賣,我也想多買點。”
“臨走時候我把電話寫給你,那幾位本來就是邊收藏邊倒手,積攢的東西多了,資金上就會吃不消,這點我是深有感觸。至于生田這邊,大多是些油畫,想買油畫就找他,一定沒錯。”
用英語交談,生田雄大聽見后笑了笑,告訴說:“我主要收藏俄國的油畫,也有畢加索、高更的作品,大多都在曰本京都。”
考慮到時代大環境,單拿華夏文物收藏圈子來說,藏品數量可比買家數量多得多。
因此賣家數量不少,好東西也不少,但想找個有錢的好買家出手,那就不太容易了。
韓初冬身為有錢的新晉藏家,張大千剛好又認識些賣家,于是才不動聲色地幫著牽線搭橋,聊完這些后拿來幾卷畫,一卷一卷地鋪在龐大的木桌上,給韓初冬、望月希子、生田雄大等人欣賞。
其中既有《六龍圖》,也有張大千這個月剛畫的《九龍圖》,以及一幅名為《江堤晚景圖》的五代時期絹本珍寶,一千多年的老東西,假如是用紙張作畫,幾乎沒可能保存這么久。
登門看畫,讓韓初冬覺得比看球賽有意思,像是逛商場似的,只不過有些東西不一定對外出售,全憑持有人自己的意愿。
盯著桌子的幾幅畫看了會兒,如果不考慮年代之類,張大千所畫的九龍圖更出彩些,逼真且有震撼力,大片潑墨,黑龍若隱,紅龍、白龍神態威嚴,這讓韓初冬愈發想要買下。
當場便用中文,自帶加密,說道:“先前我提到三十萬美金,這個數字是我魯莽了,五十萬美金,展覽完以后再給我,立馬就能寫支票。”
生田雄大屬于說出來有錢,但是錢都換成了藏品,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類人。
盡管這位曰本老頭也心動,卻連五萬美元現金都拿不出來,更別提五十萬美金。
當時韓初冬在紐約買了羅伊·利希滕斯坦的幾幅畫,也僅僅只是花掉十萬美金,這會兒他是真的想要面前的新畫。
張大千花錢厲害,存不住錢,聽到五十萬美金這個數字,沒多想就點了頭,覺得價格合適就賣掉,到他這種年紀已經沒必要想那么多、那么遠,價格絕對非常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