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叔,父親在屋里?”
范家的老宅,范毓馪的長子,范家大少來到后院,對正好撞上剛準備離開的莊致東,停下腳步輕聲問道,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就在后院的書房里,這些日子范毓馪幾乎都在宅中很少出門,而在老宅的時候也基本在書房一呆就是大半天的時間。
自山西商賈幾乎被橫掃一空后,范毓馪一下子就老了許多,再無往日的銳氣和精神。不過范家依舊還在,作為僅存的皇商,同樣也是范家的族長,在這種時候范毓馪除非任憑范家自生自滅,要不然無論他是否愿意,依舊還得提起精神為清廷做事。
莊致東是范毓馪的親信,也是他的左膀右臂,當年南方事發后莊致東回到山西繼續幫著范家打理生意,這些日子時常前來老宅見范毓馪。不過范毓馪和他聊些什么外人都不知曉,就連范大少也不清楚,因為老爺子有話說過,這些日子范家所有人必須底調,沒事誰都不許外出,更不允許打聽不應該打聽的事。
憋在家中悶了好些日子,今日范大少有些忍不住了,總算鼓起勇氣借著前來探望老爺子的理由過來。在莊致東出來之前,他一直在院外等候著,直遠遠瞧見莊致東從那書房出來,這才裝著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過來。
“大少爺,東家在屋里呢。”見到范大少,莊致東連忙行禮,隨后回答道。
“謝莊叔,我去瞧瞧父親,這些日子我這做兒子的實在是擔心的緊,莊叔,侄兒就不送您了。”
“大少爺…。”莊致東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么,但最終卻沒說出,只是輕嘆一聲道:“東家這些日子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好,大少爺您還是去看看吧,不過大少爺,說話小心在意,東家現在需要靜養…。”
“謝莊叔提醒,侄兒曉得。”范大少雖然文不成武不就,可畢竟是范毓馪的兒子這么多年下來耳聞目睹應該知道的道理還是明白的當即謝了一聲,這才朝著書房那邊走去。
到了書房門口范大少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這才抬手輕輕敲了敲房門,幾下之后房內就傳來范毓馪詢問的聲音,范大少垂手站在門口:“父親是孩兒…。”
房間里靜了一下很快范毓馪一聲讓他進屋的聲音傳來,這時候范大少才輕輕推開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屋里,范毓馪盤膝坐在炕上炕桌擺著壺茶還有些小食,幾本厚厚的帳冊似的東西疊在一旁,邊上還有筆墨這些。
在邊上的桌上,燃著熏香,縷縷輕煙在屋中飄蕩著同時一種令人凝神的香氣讓人感覺到舒緩。
入內,范大少看了一眼就連忙上前畢恭畢敬地朝著范毓馪跪下磕頭問安,盤坐著的范毓馪看著面前的這個兒子語氣平靜地問他前來有何事。范大少連忙回答,說是幾日不見父親心中有所牽掛所以特意過來問安此外他擔心父親的身子,想辦法弄了些高麗參,到時候讓人煮了給父親用。
神色復雜地看著這個兒子,所謂知子莫如父,對于這個兒子范毓馪自然是清楚的很。
范毓馪知道范大少前來找自己絕非是所言那么簡單,無非是想在自己這里問些什么,又或者有其他想法。這個兒子并不聰明,可平時卻總是自作聰明。再加上范大少又無大智慧,偏偏有時候又自視甚高,所以說起來雖然不算敗家子,可也只是一個庸人而已。
要論自己的幾個兒子,其實最合他心意,也最有能力的是范翊疇,只可惜這個最合適接替家業的兒子因為自己的失誤最終陷在南方,至死都未回得老家。一想到這,范毓馪就忍不住心痛,可人都已經死了,那又如何呢?除了惋惜和痛心之外,范家卻要繼續流傳下去,而將來繼承家業的也只能從范大少和其他幾個人中挑選。
作為長子,范大少還是有很大機會的,何況他平日里對范毓馪更是小心翼翼,大事雖然辦不了,小事還是可以獨當一面,這也算是無奈之舉吧。
想到這,再聯想到這些天自己做的準備,范毓馪心中不由得長嘆一聲,隨后道:“地上涼,你起來吧。”
“謝父親。”范大少應聲而起,隨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令兒近日怎么樣?”范毓馪看著自己這個長子,開口問道。
“令兒很好,前些時候讀完了千字文,對孩兒說想念祖父,說要給父親您背書來著。”范大少回答道。
他們口中的令兒是范大少的二子,今年六歲,很是聰慧,范毓馪一向非常喜歡。往日時,經常會讓人把孩子抱來,祖孫一起說笑些事,范毓馪興致來了還會抱著孩子給他講解些商界之事。
在他看來,自愛子死后,他的幾個兒子能夠繼承家業的幾乎沒有,不過第三代倒是有幾個聰明的孩子,其中令兒就是其一,如果能好好培養,等十數年后長大成人,或許可以挑起范家大粱。
想到這,范毓馪的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可很快這笑意就褪去了,心中又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如今世道艱難,范家已在懸崖邊上,隨時隨地會就此倒下。這時候,能保住范家就不錯了,何談將來的事?
再者,這些日子他范毓馪暗暗謀劃,不就是為了范家的未來么?今日范大少來的也正好,恰好是要和他交代一些事的時候了。而且按照范毓馪的所想,接下來的事也只有范大少出面最為妥當,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范大少其實在范家并無什么權利,也作不了什么主,所以安排他去做那些事是最合適不過。
“前些時候的事你也知道,為父特意讓你等留在老宅是為你們好,如今外面不太平,這種時候有些事不招惹才是平安。”
“孩兒明白,孩兒曉得。”范大少連忙點頭道。
范毓馪繼續道:“不過一直呆著也不是事,再說這山西已經臨兵事,我范家之人也不能全部留在山西,以后這范家的家業還需你和幾個兄弟挑起來,今日你來的正好,這樣吧,你替為父去北邊走一趟,如何?”說完,范毓馪瞇起眼看著范大少,靜靜等著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