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北京城,自明成祖永樂十九年定都北京后,經過多年不斷的擴建加固,已是一座超級城市,放眼世界各國,也只有大明有此偉大的城池。
此時的北京城帶著一片凄迷之色,鼠疫已經把這座偉大的城市糟蹋的不成樣子了。
崇禎十六年四月,鼠疫從直隸傳入京師、通州、昌平等地,經過變種轉化為極具傳染性的肺鼠疫,每日感染死亡日以萬計。
沿街的小戶居民,十之五六死去,死在門口的最多,街頭連玩耍的孩子都沒有了,不但是士兵、小販、雇工大批倒斃,北京城連叫花子都找不到了。
好在南京派出一支醫療隊進行宣傳防疫和治療,又有崇禎的支持,北京城的鼠疫病情逐步得到扭轉,即便如此,此時的北京城里依舊人鬼摻處,薄暮人屏不行。
微雨凄迷,一身盔甲的英國公張世澤邁著沉重的步伐登上了城墻,巡視九門各處城防。
老英國公張之極于去年病逝,作為長子的張世澤接任了英國公爵位,眼下流賊逼近,身為世代掌握京營的勛貴世家,他義不容辭挑起守城重任。
張世澤的臉上充滿了迷茫,眼下北京城的京營中有五萬多能喘氣的,能上城殺敵的只有不到三萬,其他人雖然還活著,但感染了瘟疫后身體太虛,毫無戰斗力可言。
皇帝巡視京營時,他曾提議率五千神樞營騎兵護送天子突圍南下,但被皇帝一口拒絕了。
張世澤不明白,皇帝在想什么,為何如此自信能守住京師,他對滿朝文武這么有信心嗎?
懷著復雜的心思,張世澤上了永定門城墻,這邊很多軍士忙著架設紅夷大炮,準備弓弩、火油等守城工具。
他一眼掃去,眉頭微皺,城上的不少守軍似乎并不緊張,表情麻木,做事積極性很差。
張世澤知道,京營已經兩個月沒發糧餉了,朝廷把銀錢優先提供給了前線,讓京營的世家子弟們十分的不滿。
一些人的目光帶著鄙夷,私下議論道:“也不知道前線那幫人怎么打的,那么多糧餉打了水票,連個響聲都沒有。”
城墻上的守兵稀稀拉拉的應和聲:“就是!咱們好歹也是京營,皇帝讓我們守城就給一兩銀子?真是摳門到家了!”
張世澤嘆息了一聲,他知道皇帝沒錢,內帑的銀錢早就花光了,當然,他很清楚,守城的這些大頭兵們是不會管這些的。
他剛走開,便聽到身后幾個士兵聚在一起,又在低聲議論著。
“他們這些皇親權貴,每天吃著山珍海味,大魚大肉,我們呢?每天就吃窩窩頭!”
“就是,平日不把我等當人看,克扣我們的糧餉,現在流賊打來了,就都想起讓我們出力了。”
張世澤又是一嘆,眼下流賊圍城,守城軍心不穩,必須請奏陛下發餉錢犒賞一番,不然這城不好守......
乾清宮中。
王承恩勸道:“皇爺,您就傳召皇太子北上吧!”
崇禎蹙眉,不悅道:“不用多說了,京師城高墻厚,又有神機營、神樞營、羽林衛三營精銳在,朕可以擋住李自成!當年多爾袞不也曾兵臨城下嗎?還不是退卻了!”
王承恩直言道:“皇爺,今非昔比了,現在的闖軍擁兵百萬,漫山遍野而來,就像是蝗蟲一般,遮天蔽日,再好的刀劍,能擋得住蝗蟲嗎?”
崇禎不語,端坐在那看似異常鎮定,實則心中慌的一比,他對明軍的支援速度多少也有些了解,天知道各地援軍什么時候趕來勤王。
王承恩繼續道:“如果非戰不可的話,皇爺可把京城防御交給文武大臣,再以南巡為由,前往南京。”
崇禎喟嘆道:“朕自登基以來,從未離開過京師半步,此時南巡,無異于逃跑,軍心民心會立時瓦解,到那時,京師便真的守不住了,朕不敢賭啊!”
昔日土木堡之戰,英宗皇帝被俘,也先大軍兵臨京師,情況是何等的危機,大明依舊堅守住了。
每每想起這段歷史,崇禎心中便信心大增,他不愿跑,留下或許能守住京師,但要是跑了,那就是恥辱,辱沒了先祖!
更何況,他不相信太子朱慈烺能容得下他,到了南京也不過是李淵、李隆基的下場,被軟禁養在宮中。
王承恩泣血拜倒:“皇爺,您就別固執了!”
崇禎站起身來,昂首挺胸道:“朕就是個固執的人,寧可站著而死,也不茍且偷生!”
“王承恩,你如果怕死,可以走,去南京侍奉新主,朕絕不攔你,滾!”
聞言,王承恩心寒不已,流淚道:“老奴是看著皇爺長大的,怎可背棄皇爺。”
說完,他垂首慢慢退出大殿。
崇禎唏噓不已,他也知王承恩的忠心,只是眼下時局煩亂,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不久后,兵部尚書陳新甲前來覲見,崇禎問他防御之策,陳新甲思來想去,仍然建議讓洪承疇、吳三桂回援京師。
崇禎不悅,接著問道:“那遼東呢?朕豈能置北方于不顧?”
陳新甲硬著頭皮道:“現在朝廷無法兩線作戰啊,陛下與建奴媾和吧,把山海關以外的土地全都讓出去,換取二十年邊境和平!”
崇禎冷笑道:“大明江山是太祖皇帝從韃子手中奪回來的,立下基業二百七十余年,朕豈能讓祖宗基業在朕手中斷送出去?祖宗之地,朕寸土不讓!”
都城都要沒了,還談什么祖宗之地?
陳新甲心中不屑,不過他見皇帝面露殺機,連忙解釋道:“臣的意思是調動遼東軍隊,將吳三桂調回來,抵御流賊,遼東軍留洪承疇和茅元儀諸將防御。”
崇禎面色微微緩和,經過一番思考后,終于點了點頭,道:“傳召吳三桂吧,讓吳襄修書一份,一道送往寧遠。”
崇禎對遼東將門始終保持著戒心,他擔心吳三桂出兵遲疑,就用他老爹吳襄加一道保險。
陳新甲欣然而去,親自去了趟京師的吳府。
一個時辰后,他又匆匆跑回告訴崇禎,吳襄那家伙說想要調動關寧軍,最少需要一百萬兩銀子作為軍餉。
崇禎怒從心起,暗罵這群遼東將門真他媽會敲竹杠,他沒有辦法,因為他拿不出這一百萬兩巨款,現在他身上連根毛都沒有了!
暗自罵完一句后,崇禎出奇的沒有暴怒,沒有龍顏大怒,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讓陳新甲退下。
他現在想通了,生氣有什么用?龍顏大怒又有何用?諸臣還畏懼自己嗎?棍子都敲到自己頭上了!
當天下午,英國公張世澤請求覲見,將守軍的情況匯報了一番。
崇禎二話不說,讓人將宮中的金銀玉器什么的統統拉到內城鳴玉坊變賣了,全都充作軍餉,激勵守城將士好好守城。
至于吳襄要的一百萬兩銀子,他一個銅板都不會給,吳三桂愛來不來!
這一天,崇禎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再次發出募捐,讓群臣和京師富商大戶捐資助餉,進行最后一波壓榨,同樣也是對滿朝文武的最后一次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