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殺你。”
蘇陽看著淄川土地,平靜說道。
聽聞不死,淄川土地已經放下心來,遂在前面牽馬,十來丈的水面如履平地,悠然便過了北山河,向著前面的土地廟中而去。
“這一個蛇妖是源自于歸德府。”
淄川土地牽著馬車,對蘇陽介紹道:“丁亥年六月初三,河南歸德府天降大雪,百姓流離失所,而這正暑天忽然有暴雪,便是蛇妖也遭受不住,四處遷移,而青蛇妖就是那個時候遷移而來的,此蛇妖來到淄川,便已為患,時時飲人鮮血,吸人精氣,只是以往行蹤詭秘,所害尚淺,自從他拿到了我的神印之后,在淄川一地是越發猖狂了。”
蘇陽坐在馬車上面靜靜聽著。
歸德府就是商丘。
而關于歸德府的蛇妖,蘇陽已經打過一次交道,便是在青云之時,蘇陽剛剛接管青云山城隍之時,蛇妖為患,而后引發地火,燒了那里的蛇妖,除了在那里潛伏的蛇公主,還了青云一方安寧。
不想在這淄川的蛇妖居然也源于歸德府。
淄川的土地廟位于城北山林之中,四下里碧水潺潺,山崗環繞,土地在前面牽馬,走不多時,就看到了有墻垣外露,轉過正面,這土地廟方顯眼前。
廟門不高,左右不大,迎面看到了里面的土地和土地夫人像,在土地廟中左右也有四個泥鬼,只是山廟敗落,房頂被掀了一小半。
“這是愚民呂奉寧所為。”
淄川土地見此,厭惡之情溢于言表,說道:“此人母親早亡,父親重病,生活多有不順,一日喝多了酒,便來到這里將我的寺廟砸了,罵我不保佑他,還對著我的神像撒尿,簡直猖狂。”
陸巖在一邊暗暗發笑,像這種酒醉撒潑之人,他見過不少,不過這撒潑到了土地廟上的,他是第一次聽說。
蘇陽抬起頭,在這土地廟外面的樹梢上面掛著兩條青蛇,而在這土地廟上神像上面也盤踞一條蛇蟲,正對著蘇陽吐信。
“進去吧。”
蘇陽邁步走入到了土地廟中。
陸巖和土地緊隨其后,周遭境轉,三人登時來到了神殿之內。
磷火飛濺,鬼燈幽幽。
神殿之內躺著數人,身上多半已經是血液流干,渾身僵死,而就在神殿正中,則坐著一個嘴唇絳紫的老者,眼睛是為蛇瞳,而今日在蘇陽手中逃出去的馬寧,現在就坐在老者身邊,旁邊還排列數十近衛,眼見蘇陽進來,老者對著蘇陽嘿嘿冷笑。
“老妖!我夫人呢?”
淄川土地進入廟中,對著老頭喝問道。
這嘴唇絳紫色的,顯然就是禍亂淄川此地的蛇妖,也是暫居神位,在蘇陽手中搶人的那一位。
“呸!”
蛇妖怒呸一聲,說道:“此女甚是刁蠻,三番兩頭跟我吵架,昨夜離家出走,至今未歸!早晚我要休了她!”
陸巖感覺自己作為一個車夫,在這個場合甚不合適。
蘇陽也感覺這簡單的兩句對話,信息量好大。
“你說什么?”
土地一瞬間難以相信,怒目看著蛇妖,說道:“我夫人甚是貞靜,豈能跟你成了夫婦?一定是你逼迫所致!”
蛇妖看著土地,冷笑說道:“就你這德行,她早就有了抱琵琶,過別船的意思,根本不用威逼,我們兩個兩情相悅,你看看這些土地廟中之人,有幾個是馬寧送來的,還有幾個便是夫人親自為我勾來的,只是她食量頗大,勤于采補,讓我不耐煩罷了。”
滋滋滋…
蘇陽憐憫的瞧了瞧淄川土地。
“倒是你們,找上門的可真快。”
蛇妖看向蘇陽,此時掌握了淄川土地神印,底氣十足,說道:“正好,我這里的血吸完了,你們來此正好送上!”
此言一出,在蛇妖后面的近侍們連叫出聲,對著蘇陽,土地和陸巖一涌而來。
蘇陽手中結光明拳印,一霎時身體若閻浮檀金,周身有光輝熠熠,分百千色,土地神殿之內,前堂后院,有墻無墻,一時周遍。
這一拳也是有來歷的。
當初阿難在如來面前請法,不明開悟,如來便以此拳示之,此光為清凈所生,而五指輪轉虛握,破的便是魔障。
此一拳打出,蛇妖還未及有所行動,整個土地廟中上上下下,或直撲,或潛伏的蛇妖盡被此一拳降服。
土地廟仍是那個土地廟,蛇妖卻全都倒了。
“佛!”
蛇妖化做原形,有水桶粗細,頭大如甕,口發人聲,聲音里面有歇斯底里的仇恨,叫道:“就是你們這些和尚滅了青云山中我姑姑一家!”
蛇妖憎惡佛門,他的姑姑就是被和尚們封印在地火孔洞之中,由此才死。
原來你們竟然還有一層關系…
“丁亥年六月初三,河南歸德府商丘天降大雪,禾皆凍死,百姓逃難,河南青云山逃去一條蟒蛇,被觀音寺的和尚所鎮壓,往后數年,開始為患,直至去年,地火爆發,方才平息,而在修行界中,隱有流傳,是觀世音菩薩和青云山城隍除了此患。”
蘇陽瞧著上面盤亙的青蛇妖,淡淡說道:“觀世音菩薩素來慈悲,怎會容忍如此殺孽?,實則是因為那些蛇妖所在,正是地火孔洞,而我告訴了朝廷如何引火罷了。”
我只是說了如何點火,剩下的是朝廷做的。
朝廷也只是點了火,剩下的是溫度做的。
此時此刻,舊事重提,蘇陽讓他死的更明白些,也讓蛇妖知道,他所憎惡的和尚佛門,其實罪魁禍首就在眼前。
“你…”
蛇妖雖化蛇形,此時卻怒吼一聲,盤旋著意欲再度往蘇陽這邊來襲,未曾游動兩步距離,就已經渾身上下自覺不對,扭成一團,在地上滾動,蛇妖嘴中還流出了綠色血液,點在地上都是一團青煙。
周圍的蛇妖見狀皆往后退。
青頭幫主馬寧原本是老神自在坐在一邊,沒有被適才蘇陽光明拳所波及,但是現在這蛇妖口中流出毒液,點在地上都是青煙,馬寧見狀就要跑開,但是聞到了一點霧氣,只感覺頭暈目眩,就已經摔在地上,還不曾起身,一片綠色毒液飛濺過來,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之前他當眾揚毒,現在是全了報應。
“先生,蛇妖是怎么了?”
陸巖問道,適才他還擔心蛇妖再度咬來呢。
“夫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
蘇陽淡淡說道。
適才的光明拳,震破了蛇妖的毒腺,擾亂了蛇妖的內丹,因此才有眼前情況。
毒蛇也是會被自己的毒弄死的,只是平日里這些毒在毒腺里面,但是毒腺的毒進入到傷口處,仍然是會有傷害,青蛇妖即便是已經有了蛇丹,能夠操控毒素,卻也仍舊能被毒所傷。
世上修煉內丹術的人,多少人都是敗在這丹毒上面。
就像是一把劍,持劍柄則利刃傷人,持利刃則反傷自身。
現在的他就是反傷自身。
“小心,它們要跑了!”
淄川土地察覺到了不對之處,連忙對蘇陽呼喊。
淄川的土地神印在蛇妖的手中,蛇妖只要動用神權,就能夠在淄川此地任意而行,雖然不能離開淄川,卻也有足夠神妙。
“呵呵。”
蘇陽往前伸出了右手。
一霎時眼前的蛇妖動用了土地神權,開始轉移,在淄川城北的土地廟瞬間轉變到了淄川城南的邊境之地,距離蘇陽足足相差數百里遠,眼看周圍名山秀山,并無危險,才讓他匍匐在地,盤成一團。
“早晚有卷土重來的時候!”
蛇妖口中喃喃,這土地神印,就是他逃命的保障。
“是嗎?”
蘇陽淡淡說道。
蛇妖聞言轉身,只見就在背后,蘇陽淡然站立,一手往前虛抬,背后自有祥光,而在這祥光之中似有一只手掌,他便是在這手掌當中。
而眼前哪里還是淄川城南,分明是在淄川的土地廟中,他們這一群蛇妖此時皆在手掌之中,看向蘇陽,不由開始恐慌起來。
眼前之人,莫非就是佛陀化身?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氣在蘇陽手中流轉,蘇陽伸手一翻,似是五岳斗轉,蛇妖只覺眼前一暗,未及逃竄,蛇身已經被壓成肉醬。
“阿彌陀佛。”
蘇陽假慈悲了一句。
居住陰間,娛心賞目,關圣一詔至淄川,妖風彌漫,磷火點點,土地神職蛇精換,片語只言,蛇妖動干戈,佛法無邊,身死自招怨。
蛇妖在這邊殞命,整個土地神殿之中妖氛一空,鱗燈鬼火消匿無蹤。
陸巖看著眼前,他昨天已經看到過蘇陽驅鬼,今日又看到了蘇陽降妖,心中百味陳雜。
蘇陽徐步而來,徑往地上躺著的人走了過去。
在這神殿之內躺著十五個百姓,其中有三個是清俊的后生,剩下的或者是面貌粗陋不堪,或者是身上破爛老舊,這些人的精血都是吞噬完了,本該死去,只是在蘇陽的眼睛看來,這些百姓神魂沒有離體,尚且有救。
伸手扶著其中一人,伸手輕按,五臟之神引動了對方五臟,僅僅輕輕一點一按,就讓對方已經衰竭的身體重有生機,躺在地上呻吟一聲,胸腹處有了起伏。
“蘇仙師,您果然是神仙吧。”
陸巖在蘇陽的身邊幫忙,看到蘇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更是感嘆,心中心癢難耐,但就不知自己是否有仙緣,不敢開口。
“我還不是,倒是認識不少神仙。”
蘇陽笑道。
“都有哪些神仙?”
陸巖追問一句,這些傳說中的神仙對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太有吸引力了。
“董…”
蘇陽止口,不說董雙成之名,說道:“呂洞賓,陳摶,彭祖,這些我都認識。”施手濟度,這十五個人里面,十二個被蘇陽救回,唯獨有三個,神魂已去,若要救回他們,就要到陰曹地府了,死生有命,蘇陽也不再強求。
“這兩個是王家兄弟。”
土地撿回了自己的神印,方才走到蘇陽這邊,看到這里躺下的人,說道:“他們兩個也是賭場里面的常客,家里沒有人也沒有地,平日里在淄川小偷小摸,如此才讓他們成為賭場里面的常客,應該是被馬寧帶到這里害了的。”
蘇陽輕輕點頭,表示明白。
“這個就是呂奉寧。”
土地看著還躺著的一個人,說道:“不知他怎么也死在這里了。”又嘆了一句,說道:“留下他的老父親,可該如何度日啊。”
呂奉寧和土地有過節,曾經砸過土地廟,土地對他知之甚詳,此時看他已死,也不免念起了呂奉寧家中的老父親。
“那就由你代替吧。”
蘇陽伸手在土地手中拿過了神印,看著土地說道:“這也算是你保佑他了。”
原本蘇陽口中答應不殺土地,是想要將這犯錯的土地神交給關圣帝君來處置,但是聽到了下面這人家中尚有老父,又有了一個主意。
“什么?”
土地看著蘇陽,不明其意,但是見蘇陽手中成印,一股青光在自身而起,伸手往他身上一抓,便將他整個人揉成了一團青光,打入到了呂奉寧的天靈之中。
“好生侍奉他的父親,倘若你有不孝之處,或再敢賭,必讓你遭逢煉獄之苦。”
蘇陽對土地說道:“若你表現不錯,今后到了陰曹地府,你瀆職的罪責或可減輕…”
手中拿著神印,蘇陽帶著陸巖飄然而去。
一直到了深夜,“呂奉寧”終于在土地廟中蘇醒,眼看著身前神像,卻根本不能再行聯絡,伸手捻訣,也沒有一點靈異,原本他是淄川的土地神,家有嬌妻,統轄一方,現在卻成為了一個凡人…
他恨,但是卻不敢恨蘇陽,也不恨自己賭博,想了一圈,恨在了這來到了淄川作亂的蛇妖身上。
若非蛇妖搶了他的神印,他斷然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踉蹌著從土地廟中走了出來,迎面看到了兩條小蛇正往這邊游動,見此情形,“呂奉寧”怒火中燒,一把抓起了這兩個小蛇,張嘴對著小蛇的蛇頭咬去,蛇尾蜿蜒,最終被他寸寸咀嚼,吞咽入腹。
若干年后,有人用短文記錄了土地今后生活。
予鄉王蒲今之仆呂奉寧,性嗜蛇。每得小蛇,則全吞之,如啖蔥狀。大者,以刀寸寸斷之,始掬以食。嚼之錚錚,血水沾頤。且善嗅,嘗隔墻聞蛇香,急奔墻外,果得蛇盈尺,時無佩刀,先噬其頭,尾尚婉蜒于口際。聊齋《蛇癖》。
寫此文的只寫了此人忍乖戾之狀,對此人厭惡溢于言表,卻不知此人何蛇之間隱藏著如此一段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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