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火堆驅散暴風雨帶來的陰冷。
室外的風雨聲灌進房間,帶來一道虛幻的身影。
坐在火堆邊的輪廓不該稱之為人——他的肩膀低垂,融化的臉龐像是火爐上的蠟燭般堆耷在嘴巴周圍,肩膀和下頜間掛著人頭大的的黑紅色肉瘤,體態也是畸形的,只是因坐姿和陰影并不明顯。
它對闖進廢墟的身影毫無察覺,直到陸離弄出些響動。
“幽靈?”
融化到下巴的嘴巴發出含湖咕噥聲,它想做什么又停了下來,“現在的我好像沒資格這么做了…”
“我是驅魔人。”
陸離向這個出現在除魔人協會,并能交流的“未轉變者”表露身份,并簡單敘述自己的頭銜,“敲響邪神喪鐘之人”,一個能盡快使對方相信的稱號。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它的腦袋不自然抽搐一下,炸開血泡。
“你是誰?”
“傳奇驅魔人。”
短暫安靜,陸離觀察著它。盡管五官快要融化,但仍看得出是個年輕人:“你太年輕了。”
“你信了?”未轉變者露出猙獰扭曲的笑容:“這么好湖弄,一定是守夜人。”
“我是調查員。”
“那可真罕見。”
陸離聽不出它不相信還是在嘲諷,但看到它伸出潰爛,滋生黑色黏液的手臂:“帕瑪爾·羅森,還差一次事件是資深調查員。你不是本地人?”
“我來調查列農群島失聯事件。”
“所以你是被那群邪教徒殺死的?”
陸離發現了新線索,但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你的病變在擴散。”
“是的,它們在往我腦袋里鉆。”
帕瑪爾·羅森拍打肩膀上跳動的黑色囊袋,疼得五官物理上聚在一起。
“弄掉它有用嗎。”
“別想著割掉它,我試過了,結果是我快死了,它活的好好的。”
“還有什么辦法能救你。”
一個活著的調查員比一個快死的調查員更有用。
“你來晚了,這座島沒救了。女王死了,驅魔人,調查員,偷偷摸摸的守夜人死了,往高處跑的死了,找船的也死了…”
帕瑪爾·羅森深吸氣,脖頸上的腫瘤壓迫他的氣管,正往身體內部蔓延。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快點!”
陸離整理現有的線索,詢問所有未知的關鍵點:“攻擊列農群島的力量不止一個?”
“列農群島?哦不它們不止襲擊了女王島…”絕望的帕瑪爾·羅森埋怨著:“你不該告訴我這些…這個壞消息又讓我少活好幾十秒。”
“是的,不止一個…散播瘟疫的是一群,封閉島嶼的是一群,警告往高處跑的是一群…”
“它們是誰?”
“被控制的官員,邪教徒,還有…沒了?不…不對,不止這些…有什么在影響我…”
帕瑪爾·羅森的思維混亂無序,想到哪說到哪,這讓許多細節被遺漏,更糟的是有什么在影響他。意識到這點的帕瑪爾·羅森深吸口氣:“換你問我,快點。”
陸離有太多問題,迷霧籠罩著整座女王島,而詢問詳細只能顯露某一處建筑。
他必須知道這座島上發生了什么:“假設你經歷了一場噩夢,作為經歷者,醒來后你會怎么向身邊的人講述列農群島發生的事?”
但意識混亂的帕瑪爾·羅森比想象中敏銳:“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幻象?”
“難怪為什么我從來沒見過你…”沒有得到回答,怔怔呢喃的帕瑪爾·羅森抬起頭,“你能改變這一切嗎!?”
“…不能。”
感性希望可以,理性則直接地說:這不可能。
帕瑪爾·羅森突然抓起火堆里燃燒的木柴,插進脖頸腫瘤,撕裂的慘叫中,渾濁著血污的黑色黏液從滋滋升起惡濁青煙的傷口流淌。
借此讓自己清醒的帕瑪爾·羅森開始說道:
“一群異教徒率先盯上女王島,它們想在9月??這天散播瘟疫,潛伏在宮殿和驅魔人協會的異教徒掩蓋了動作,封閉了港口,藏起所有船只確保沒人能逃出去。”
“還有一群異教徒知道它們的動作,為了爭奪…祭品,它們傳播往高處跑的流言。”
“前夜,瘟疫開始登陸女王島。那群異教徒開始行動。瘟疫擴散…你不是說它們攻擊了整個列農群島嗎?別的地方也許是另一群異教徒占據上風…幫助居民,他們…呃啊——!”
帕瑪爾·羅森顫抖著低吼,流淌泛著血沫的口水,因為那截樹枝又插進腫瘤并轉動。
沉淪深淵的意識被短暫拉回,低吼道:“還想知道什么…快說!”
陸離已經從他混亂回答中獲悉真相:眾多神祇、怪異參與了這場盛宴,現在只剩下最后的疑問。
“列農群島因為什么破碎。”
“什么?”
“列農群島分裂成了數百塊島嶼。”
“雙面神…是它…是雙面之神做的!教會也是叛——咳咳咳——”
帕瑪爾·羅森開始劇烈咳嗽,起初是血,然后摻雜著黑色絲線和碎肉,最后像是地底淤泥般向外噴涌惡濁的漆黑體液。
“我撐不…咕嚕…殺了我…”
帕瑪爾·羅森如溺水般發出抽氣聲。
“等一等…”陸離還沒動帕瑪爾·羅森又連忙阻止他:“還是…別了,我怕疼…”
他尷尬地咧起笑容,污穢黏液從牙齒縫隙溢出。
“女王島…到處是怪物,多一個我也沒什么…對…嗎?”
被火光包裹的帕瑪爾·羅森痛苦地痙攣。
“殺了你你會沒那么痛苦。”
“真的嗎?好疼…那…你來…”
抽搐的帕瑪爾·羅森無關徹底融化,已經無法組成完整句式,猶如麻袋蒙起的野獸,在篝火前蠕動掙扎。
破空聲突然響起,火焰輕輕搖晃。
頭顱滾落的痛苦身影逐漸變得寧靜。
但或許不久之后,新的可憎生命會在他的遺體誕生。
陸離離開驅魔人協會,返回燈塔。
對于記錄著列農群島毀滅前夕的純黑石塊,陸離是觀察者,也是干擾者。
他觀察到列農群島發生的真相,現在,輪到嘗試改變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