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沙田大圍村附近的一個空地上,一輛小型貨車的旁邊支起了一個臨時的攤位,周圍密密麻麻的圍聚著很多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還有不少穿著仿佛是上個世紀老舊衣服的老人。
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婆,手上拿著拐杖,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她好奇的看著前面圍聚的人群,不明白這些人在干嘛。
便朝著旁邊同樣看熱鬧的年輕男子問道:“后生仔,那邊是在做什么?怎么那么多人圍著?”
年輕男子看了一眼阿婆,撇了撇嘴說道:“那邊是在發衣服。”
“發衣服?好好的發什么衣服?”阿婆有些沒聽懂。
“就是有錢人發善心,給我們圍村的幾個家里窮的孩子發免費的衣服,我挑,那些衣服都是好面料,外面賣都要幾十塊呢!”
年輕男子說這話的時候自然是充滿了羨慕,剛剛他湊近看了一下,也摸了一把發的衣服,面料好不說,款式也非常的漂亮,擱在外面賣的話最少也要好幾十,就這么白白的發給村里和附近幾個村的窮學生,這如何不讓他羨慕?
最讓他羨慕的,除了衣服外,還每個人能領五十多塊錢,據說每個月都能領取,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攤不到自己的頭上。
“免費發衣服?那我也去。”
阿婆眼前一亮,本來走路就不是太穩的身子,也不知怎得腳步如飛,想要跑過去拿一件免費的衣服。
年輕男子也沒有主動提醒這阿婆領免費衣服是有條件的,只是目視著她跑過去,呵呵笑道:“領吧領吧,我看你能不能領到!”
說到這,年輕男子突然不爽的罵罵咧咧道:“挑他老母,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一件那么好的衣服說送就送,還每個人發五十塊錢,早知道當初我也好好讀書了,不僅有衣服還有錢拿。”
此時不遠處有好幾名記者,正拿著照相機在那拍照,時不時的攔住一個領取了免費衣服和生活費的學生,向他詢問一些問題。
一直忙活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把在新界的學生給發完了,幸好是提前有通知,讓附近幾個村落收資助的學生今日一起過來,否則又要跟上一回一樣,東奔西跑到處轉悠了。
雖說現在香港已經入秋,天氣漸漸的涼爽起來,可白日秋老虎依舊正盛,今天的太陽又大,霍耀文的頭上早已冒著細小的汗珠。
羅巧珍同樣如此。
因為那邊還有不少人圍著發放衣服的員工,似乎在吵著什么,霍耀文和羅巧珍都不想參合進去,看一時半會人散不開,兩人只好找了處陰涼的地方休息。
在陰涼處,微風吹過,倒是帶來了一絲涼意。
霍耀文拿了兩瓶水過來,一瓶遞給羅巧珍,一瓶自己打開喝了一口。
“霍會長感覺如何?”
霍耀文撇頭看了一眼羅巧珍:“什么感覺如何?”
羅巧珍笑笑問道:“就是做善事感覺如何?”
“似乎感覺還不錯。”
霍耀文把目光看向不遠處圍聚的人群,不少都是老人,他們的穿著和打扮仿佛都活在上個世紀,衣服都是那種盤紐的扣子。
羅巧珍聽到這個回答,笑了笑沒有言語。
這時不遠處兩名記者在基金會員工劉文濤的帶領下走了過來。
劉文濤介紹道:“會長,這兩位是香港商報的記者,想要過來采訪一下您。”
兩人伸出手介紹自己:“霍會長您好,我叫李燁磊。”
“我叫張晟睿。”
霍耀文面帶笑容地跟二人先后握手,問道:“李記者,張記者你們好,不知道兩位記者有什么想要采訪的?”
李燁磊笑著說:“霍會長可能要采訪的內容有些多,不知道您下午有沒有時間,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一聊?”
霍耀文看了一眼手表,才下午兩點多鐘,點點頭道:“沒問題。”
隨即他朝著劉文濤道:“文濤我跟羅理事還有兩位記者朋友先回去,你等會讓他們弄好以后開車直接去下一個地方。”
“知道了會長。”劉文濤點頭應下來。
新界沙田區的一處茶樓。
等服務生上了茶點,不等霍耀文張口,李燁磊率先問道:“霍先生打擾你下午的時間,實在抱歉。”
霍耀文喝了一口茶水,微微搖頭:“沒關系,李記者有什么問題想要采訪的就說出來吧。”
李燁磊點點頭,朝著旁邊的張晟睿使了個眼色,讓他準備記錄,自己則是問道:“霍會長您作為香港大學的老師,又是港大出版社的社長,還是一名香港知名的作家,當初是怎么想到要成立一家香港教育基金會的呢?”
霍耀文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羅巧珍,思慮了幾秒,說道:“李記者,香港有很多類似的慈善機構,例如:天主教基金會,保良局的樂善會,香港慈善基金會,防癆會等等慈善組織。
但迄今為止從未有過一家正規的能夠幫助學生完成學業的慈善教育機構,我以前經常能夠聽到這么一句老話,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我作為香港的一份子,又是香港大學的老師,認為我有能力和義務為香港貧困學子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或許就是這點小幫助,能夠讓他們走上一條不同的人生軌跡,不再像以前一樣,沒錢讀書只能出去務工…”
霍耀文說的真情實意,一臉的大義凌然,讓李燁磊不由嚴正肅穆,贊揚道:“霍會長果然心系香港基礎教育的發展,以前我就在報紙上看到霍會長為了能夠幫助九龍更多的學生免費讀書,以低于成本價的價格競拍下了香港教育總署的教材書訂單,寧肯自己虧損,也要保證教育總署那邊的資金能夠開設更多的小學。光憑霍會長這兩件事,就讓鄙人汗顏,同時發自內心的肅穆敬佩!”
“李記者過譽了…”
看對方一臉嚴肅的說出來,霍耀文心里倒是真有點汗顏,連連擺手道:“我也只是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幫助而已,目前第一批資助的學子總共有一百七十余人,雖然不多,但我們基金會承諾會保證他們順利的從中學畢業。對于家庭特別貧困的學子們,我們也會每月發放五十多港元的生活費的補助,就是為了能讓學生們好好學習的同時,好好的吃一餐中餐,不會讓身體得不到充足的營養。”
李燁磊搖搖頭說:“霍會長太謙虛了,如果您這只是一點小小的幫助的話,那鄙人簡直就是無能之輩。”
“李記者說的過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工作,你多報道報道這方面的事情,讓更多的人能夠參與到香港慈善教育方面,也是對香港教育的大功勞。”
“一定一定。”
李燁磊點點頭,隨即問起第二個問題:“那霍會長為什么不直接資助那些學生,反而又弄了一個以善養善…”
這場臨時的采訪,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李燁磊和負責記錄的張晟睿二人也是滿意的拿著厚厚一疊采訪稿回去了。
霍耀文也是載著羅巧珍準備回港島。
路上,羅巧珍笑著說:“看不出來霍會長的口才那么好,居然能夠讓那兩位記者自愿的捐贈五百多塊,這應該是把他倆身上的錢都給掏空了吧。”
“哈哈,比不的羅理事你。”霍耀文呵呵一笑,他也沒想到采訪結束后,李燁磊居然說要給自己的基金會捐款。
羅巧珍嫣然一笑,忽然想到之前霍耀文同記者采訪的對話,遲疑了幾秒問:“霍生,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嗎?”
“什么那么想的?”霍耀文一邊開車一邊隨口問道。
羅巧珍說:“你真的是單純的為了香港貧困學生而成立教育基金會的嗎。”
“有一部分吧。”
霍耀文沒有否認自己有私心,他看了一眼羅巧珍,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死死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回過頭繼續認真開車,淡然的說道:“有目的的慈善,或許沒有單純的慈善那么的純粹,但你不能否認,有目的的慈善往往要比單純的慈善做的更加的長久,我一直堅定一個道理,那就是沒有純粹的付出,也沒有純粹的慈善。”
聽到霍耀文的話,羅巧珍輕聲一笑,把目光看向了車窗外。
作為大家族出來的人,羅巧珍十分清楚香港目前的大部分慈善機構,幾乎都是那些豪門望族為了擴大自己的聲望,從而成立來博得一個好名聲的。
正如霍耀文所說:沒有純粹的付出,也沒有純粹的慈善。
霍耀文看她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又望了羅巧珍一眼,笑問道:“怎么?覺得我做慈善不夠單純?”
“不。”
羅巧珍搖搖頭:“我反而認為你比某些人要更為的單純,因為你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心里隱藏的目的。”
“這算是夸我還是?”
霍耀文一笑。
“當然是夸你了。”
羅巧珍跟著笑了笑,隨即臉色逐漸平靜的說道:“我從不認為慈善是純粹的,有人曾經跟我說,她做慈善,是因為想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更好的人,其實她只是努力追求心靈富足罷了,這跟追求財富的人相比,似乎并沒有什么高尚之處,同樣都是帶著目的。”
霍耀文詫異的看了一眼羅巧珍。
羅巧珍沒有在說話,一直歪著腦袋看著車窗外的新界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路過了不少村落和田野,看上去是那么的老舊、美好、安逸…
此時正值黃昏,夕陽之光照射在這輛汽車上,那最后一抹光輝,追逐著汽車的尾巴,陰影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拖的老長老長的,與附近的村落田野形成了一副美麗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