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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琴瑟相合

  夜色深沉,居云岫回了自己的主峰。

  剛踏入屋子,就看見清茶目光詭異地盯著她看。

  “看什么看?想進茶壺了?”

  “沒有沒有。”清茶憋了一陣子,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師父你是笑著回來的。”

  “那又怎么,還不許人笑了?”

  “沒有,沒有。”清茶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別看她只是蘿莉型,實則被師父點化相伴已經百來年了,對這個女人每一個表情的變化都太過熟悉。

  居云岫其實是常笑的,不是一個高冷仙子。

  有別人在的時候,甚至對敵,她都會經常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沐春風,怡然且優雅。

  看書看到會心處或者有趣處,也會自顧自在那笑。

  琴樂繪畫有所得時,也會有會心的笑意。

  但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知己相得、琴樂相合的滿足笑意,這一項上她從來就是孤獨的。

  仙宮熙攘,宗門人眾,但對于居云岫而言,卻是千年幽居,并無道友。

  說是不需求道友,琴棋書畫都是友,但誰都知道這概念是不一樣的。你的琴聲有沒有人聽得懂,你的畫有沒有人欣賞得來,這是知音難求,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一旦有了,任何人都會很珍惜,仙人亦然。

  居云岫從沒奢求過能有知音道友。

  但兩個寂寞的人意外碰在一起,一時竟忽然有了那么點知音意味。

  說是說“挑惹我”“手把手”,但真正琴笛相和的時候,居云岫很清楚地感覺到秦弈只是口嗨,實際根本沒有那種意思,他的情緒里依然是思念和輕悵,并沒有挑惹誰的心情,最多有著學習的意味。

  樂為心聲,到了這種仙樂級別,有一點點別的意味都不可能瞞得過居云岫這種行家。

  那一刻雙方是真的全心在投入琴樂的,最純粹的音樂交流與心靈傾聽,沒有凡塵俗念,沒有其他雜想。

  這是真道友,不以水準高低為界。

  一曲和罷,如飲醇釀。

  看著居云岫的笑容,清茶很想說,他把“云岫”放在唇邊吹,你這就真不在乎了么?

  算了還是別問的好,否則今晚就要在茶壺里過夜了…

  那邊秦弈也覺得心情舒坦了很多,因流蘇沉寂而一時悵然的情緒變得平靜下去,回到自己的洞府已經可以靜下心來修行了。

  修行的正是居云岫傳授的曲子,這一曲相和,實際上也是在授技。

  這是一曲激勵意志與平撫情緒的曲子,在意象上是高山流水開闊心胸,落花隨水靜謐淌流,用在戰斗之中,某段曲調可以激揚斗志振奮精神,某段曲調可以平復氣血清心凝神,是一首極佳的團隊輔助曲,在某些時候還可以療傷或者解除異常狀態的。

  名曰《流水清音》。

  秦弈忽然有了種令狐沖向“婆婆”學琴的即視感,那第一曲也是個清心普善咒,效果有些相似。

  不過令狐沖似乎是沒有真心學琴樂的雅致,而他秦弈有。他真覺得想學其他曲子,各種效果的都學起來,很有意思。這么比較的話,不像令狐沖,倒像東方未明。

  于是次日一早,秦弈就帶著笛子去了主峰。

  屋門半掩,清茶在外面舉著一片芭蕉葉,正在接雨。居云岫坐在崖邊亭臺,正在畫清茶接雨圖。

  秦弈落下云頭,奇道:“這是干嘛?”

  “接引無根水,師父要泡茶。”

  “能科學點嗎,雨水沒比這仙山溪水好。”

  “師父說這格調高。”

  秦弈很是無語,原來也是裝逼。

  那邊居云岫畫完最后一筆,頭也不抬地道:“來學琴?”

  “嗯,昨天那曲,頗有所得,還望師姐繼續指教。”

  “你先來看我畫得如何?”

  這話本身是有點怪怪的,她畫得如何,秦弈的水準又有什么資格評議?但昨晚相和一曲,秦弈大抵也有些明白她那種知音難尋的意味,便沒說什么,緩步上前看了一眼。

  雨打芭蕉,那芭蕉上的雨滴都猶如會動一般鮮活。

  饒是已經見過多次這畫如實景的神乎其技,秦弈每次看見還是難免驚嘆不已。動畫那種東西,對于畫道仙人而言,真的只是一個娛樂小術罷了。

  “怎么不說話?”居云岫抬頭看他。

  “贊美的話多說也沒意思。”秦弈笑笑:“我倒是忽然覺得,有畫而無詩,少了點什么。”

  “哦?”居云岫有些驚喜:“你有詩?”

  秦弈才醒悟詩書也是她所迷,這真特么必須是個千年老妖,一般人哪里來的這種精力?

  他沉吟片刻,也沒說什么,只是掂起筆來,在畫上提了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居云岫怔怔地看著,一時無言。

  清茶湊過了腦袋:“綠了芭蕉,這芭蕉好可憐。”

  秦弈:“?”

  就算你們這什么東西都可能變成人,可你這腦回路是怎么回事,看了什么綠色小說了嗎?

  居云岫眼睛還盯著詩句,頭也不轉地一把拎起清茶,丟進了亭邊池水:“自己綠著去。”

  一片茶葉綠尖在池水中飄啊飄,秦弈忍不住笑出聲來。

  居云岫衣袖輕拂,畫卷如流光投入屋中,懸于中堂。

  她翻出七弦琴,平靜道:“今日教你殺伐曲,名曰《天崩》,此曲是我宗絕學,殺伐極重,難分敵我,慎之。”

  “錚!”

  遠山之上,一塊巨石崩成了碎末。

  秦弈瞳孔縮了一下。

  這音波攻擊,比自己想象中的強…

  所謂殺伐,不是精神攻擊,而是音波物理,故而難控。不同的曲目不同的音符組合,所能產生的音波震蕩程度自然不一樣,而居云岫此時所授,是此道數千年積累而成的殺伐曲,是絕技級別。

  這是他認居云岫為師姐以來,所學的第一個殺人技。

  一學就是絕技。

  這也是秦弈在此世所學的第一個絕技,之前流蘇教的無論棒法還是仙法,都主要在傳道,在“技”的層面上沒有太特殊的傳授。

  因為流蘇所授的日常用技對于一般人來說已經是絕技,拿棒法來說,秦弈掄棒的爆發力遠超于他自身的力量,一學罡氣就是爆發外放。這種對于力量的運用與爆發手段無不是常人畢生探索的東西,當探索到極致便是絕學,在流蘇這兒不過是常規,所以秦弈沒什么感覺。

  而更特殊的已經屬于神通級別,不是秦弈如今可以驅使消受的,所以他沒有學過特殊的絕學,也就沒法很裝逼地喊一句“XX棒法”,然后強敵灰飛煙滅。

  居云岫所授《天崩》,也就成了秦弈的第一個特殊絕技。

  “此后每天過來,每天學一曲。”居云岫輕按琴弦,目光里卻有了些期待:“會不會影響你修行?”

  秦弈行了一禮:“這就是我的修行。”

  居云岫笑了笑:“也對,你是我的師弟,本宗護法。”

  此時有仙鶴從天外飛來,秦弈轉頭看去,正是拜訪仙宮之時替他引路的那只仙鶴,熟鶴了。

  仙鶴落在峰頂,看著兩人一琴一笛的模樣,不由笑道:“看來你們師姐弟倒也琴瑟相合。”

  居云岫道:“同門相得很稀奇么?”

  仙鶴奇道:“我隨口打個招呼,就跟凡人問你吃飯沒差不多,你在解釋什么啊?”

  居云岫哽了一下,紅暈慢慢爬上了面頰。

  秦弈忙打圓場:“好久不見,當初多謝指引…不知此來有事么?”

  “哦。”仙鶴笑道:“谷雨即至,論道大會該開了。今年你們宗參加不參加?”

  居云岫有些不耐煩:“有什么好參加的?真是擾人清凈。”

  仙鶴眼睛在居云岫和秦弈臉上轉來轉去,咯咯笑了起來:“看來是我來得不是時候,過幾天再來問。”

  說完振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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