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
陰天,宜出行。
一大早,徐鎮來到揚州戶籍檔案管理處,想要看看沈白云的檔案。
通常,衙門要調查某個人的來歷,都會一一去問那人的身邊之人。
這種辦法雖然笨,工作量也大,但往往很有效。
因為人是群居動物,只要活著,就不可避免與另外一些人發生點什么。
一個完全沒有社交的人,或多或少都說明了一些問題。
不過徐鎮感覺這種方法在沈白云身上并不適用,至少案發時,白梅山莊的護院和丫鬟就都是一問三不知。
所以從一開始,徐鎮就沒打算把重心放在白梅山莊的傭人身上。
一來,自從沈白云死之后,白梅山莊已解散,護院和丫鬟各奔東西,要一個個去詢問,實在是費力。
二來,徐鎮還記得陳福成曾說過,沈白云很少和下人們談個人私事,大概率也問不出什么來。
不過他還是讓秦無雙帶上幾個衙役,去找那幾個護院和丫鬟小歡問問。
就算沒有找到線索,從否定的回答上,也能側面反應某些東西。
管理員是個約莫將近三十的女人,面容姣好。
似乎是昨夜沒休息好,她此時正靠著太師椅的靠背打瞌睡。
管理室的門從里面鎖上了,徐鎮隔著窗戶喊了幾聲。
那女人很快醒過來,因有人打攪了酣睡而一臉不耐煩。
她說:“你是誰?來干什么的?”
像她這樣本事不大,脾氣不小的差人,徐鎮早已見怪不怪,也懶得多費口舌,直接亮出捕頭令。
“我要找一個人的檔案。那個人的名字叫沈白云。”
女人一看到徐鎮手中的捕頭令,先是吃了一驚,然后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起身笑臉相迎。
她說:“原來是徐捕頭。不知道這個沈白云是哪條街道的?”
徐鎮說:“東城郊,大東官道上,白梅山莊。”
女人說:“請等一下,我找登記表看看。”
她身后是一列長長的柜子,只見她拉開其中某個抽屜,取出來一冊長簿。
女人翻到其中某一頁,忽然“噫”了一聲,抬頭說:“這里登記顯示,白梅山莊的主人家不是叫沈白云呢,而是一個叫陳長生的人!”
經女人這么一說,徐鎮倒是想起來了,白梅山莊是十年前,沈白云從別人手中買過來的。
難道這么久過去了,沈白云一直都沒有作地契登記?
徐鎮內心嘀咕著,又問那女人:“這表是什么時候登記的?”
女人又看了一眼,說:“是九年前登記的。”
徐鎮感到有些不對,心說,難道沈白云用了假資料登記?
于是他就又問那女人:“之前呢?之前白梅山莊的主人是誰?”
女人又低頭看了看,說:“這里寫著,一個叫賈亭山的人在九年前,將白梅山莊變賣給了陳長生。之前的戶主一直都是這個叫賈亭山的人。”
徐鎮立即想到了兩種可能。
第一,這個陳長生是沈白云的化名。
第二,此人是某位與沈白云頗有淵源的人了。
于是他就又問那女人:“這個陳長生的資料在什么地方?”
女人想都不想就說:“甲樓二層七號房,應該是放在‘陳’姓那一架的第十三號標位。所有的檔案都是按照這種順序擺放的。”
徐鎮內心微微有些驚訝,這女人似乎有點東西!
就算檔案是按照某種順序擺放的,可揚州那么多人檔案,她不假思索就說出來了,難道她記得每一戶人家的資料放在什么位置不成?
他不禁多看了這女人兩眼,心說有點小瞧她了,不過之前她冷傲態度的確像是靠關系進來養尊處優的。
“再查一查東正米行老板的資料。”
女人又去翻找其他登記本,不一會兒就找到了。
“東正米行老板叫沈云州,成立于十五年前。這里顯示他是西郊區人士。檔案資料應該是放在丙樓四層九號房,第三排第五列卡位。”
徐鎮感到有些詫異,這個沈云州應該就是沈白云,他的身份似乎有不少,搞得神神秘秘的,難道有什么隱情不成。
他感到有些不對的同時,內心也隱隱有股興奮,也許這里真的藏著些線索!
“把這兩個地方的鑰匙給我。”
女人露出難為情的神色,說:“徐捕頭,按照規定,檔案室的鑰匙是不能給外人的,而且不是檔案館的人員,也是不能擅自進去的。”
這么麻煩!
徐鎮嘀咕了一聲,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知道有這種規矩。
“那我要查資料怎么辦?”他只好問那女人。
女人拉開門,探頭出去掃了幾眼,似乎在找什么人,說:“我們平日里都有專門的人幫忙找資料的,因為資料非常多,不熟悉的人很難找到,而且弄亂了就麻煩了。”
她把頭伸回去,說:“不知道今日怎么了,那人好像沒來。真是個懶惰的家伙!要不這樣,反正這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我就陪你一起去吧。”
徐鎮覺得有些奇怪,這女人從見到捕頭令開始,似乎就有點熱情過頭了。
不過他盼望著能早點確認沈白云的來歷,也沒往深處想。
“那就有勞了。”徐鎮說,“我想先去找陳長生的資料。”
“甲樓往這邊走。”女人在前面帶路。
不一會兒,徐鎮就見到了一列長長的木頭架子,人頭高,上面陳列著一冊冊本子。
他不禁感到頭皮發麻,也沒看到有什么標記。
徐鎮正想問那女人是怎么看標記的,卻看到她徑直地走到某個位置,翻了幾下,抽出一本冊子來。
她說:“我找到了!這本就是!”
幸好讓這女人一起過來了!徐鎮內心慶幸。
這里應該很久沒有整理過了,落滿灰塵,要是一本本找,也不知道要吃多少灰塵。
徐鎮走過去,接過女人手中的戶冊一看。
上面果然寫了,這個陳長生就是白梅山莊的主人。
不過戶籍一欄卻寫了,此人是中原人士,于十五年前來到揚州。
上面還寫了:從事珠寶、古董買賣,沒有登記具體的經營地址,只寫了長期往來于揚州和兩江各地之間。
再往下一欄,又寫著:家庭地址為白梅山莊,傭人三人。
看到這里,徐鎮就知道不用往下看了。
他把冊子交回給女人。
女人露出詫異的表情,一邊接過冊子,一邊說:“下面還有幾頁,你不看了嗎?”
徐鎮說:“不用看了,這些信息都是假的。”
“不會吧?”女人蹙眉,一臉質疑地翻開冊子來看,“從哪里能看出來的?”
徐鎮說:“像這樣登記的,十有八九都是小打小鬧的淘貨人。這種人怎么可能買得下白梅山莊。”
女人聽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否認同徐鎮的話,反正沒說什么,也沒有繼續往下翻冊子,轉身將其放回原處。
其實徐鎮對女人撒了謊,他判斷陳長生資料是虛假的依據并不是這個。
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他不想向這女人透露太多東西。
陳福成曾經說過,白梅山莊腳下那條官道沒有修好之前,沈白云很少住在白梅山莊。而且那地方,也只有他一個人。
而且那時候沈白云正處于打造東正米行的關鍵時期,又怎么會跑去做古董商人?
所以在徐鎮看來,這份資料半點意義都沒有,看下去也就是浪費時間。
“我們去找沈云洲的資料吧。”徐鎮提議說。
“沈云洲的資料在那邊,請隨我來。”
女人用手指了指某個方向,然后率先走出去。
徐鎮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