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一戰,王璋與石虎二人先是不動如山,坐視友軍覆沒,而后又是轉進如風,一路逃跑不僅沒有損失,反而是把落單的羌胡給搶了一遍。
雙方早就是有了矛盾摩擦,如此下作的抄掠友軍的行為,其實并不是王璋石虎二人的意思,只不過手下的士兵多粗魯自行作為。
但是,這一些過錯卻是肯定要算在他們倆人的頭上。
“大戰在即,皇帝應該不會這么做吧?”石虎憂心忡忡的說道。
要是匈奴皇帝劉聰真的想要收拾他們,那此去洛陽可就是真的必死無疑了。
他手下的羯胡人如今已經是中原大地上的過街老鼠,完全就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存在。
他們作為匈奴帝國一直以來的附庸仆從,還能得到庇護支援。
如今卻是因為怯戰,坐視匈奴漢國戰死了一名宗王,又損失了上萬羌胡仆從,恐怕石虎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了。
但是石虎的心中卻是還有著一絲絲的幻想。
萬一匈奴皇帝劉聰真的是既往不咎,允許他戴罪立功呢?
不過,王璋對于這種想法卻是不屑一顧。
“劉聰是何等的人物?”
“那可是殺兄奪位,睡親父遺孀的禽獸!”
“禽獸之人的保證,如何能信?”
王璋端起一碗酒,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之后說道。
對于匈奴屠各人,王璋從來沒有覺得他們是什么皇親貴胄,哪怕是司馬家真正的皇親貴胄,還不是被他們盡數虐殺了。
所以,王璋一出口,就是盡吐心中的鄙夷之想。
聽到王璋對于匈奴皇帝劉聰的嘲諷,石虎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有道理。
只不過王璋話中的一些地方,卻是讓他鐵石一般的心略有觸動。
石虎心中不禁想到:
“劉聰睡了自己父親留下的女人,那就是禽獸!那我睡了叔叔匍勒的女人,應該不算是這種情況吧?”
見到石虎在愣愣的出神,王璋還以為石虎沒有相信自己的話。
他不滿的撇了撇嘴,這個渾身蠻力的羯胡子竟然敢質疑自己想法。
“賢侄要是不肯相信我的話,那你就盡管帶著你的人馬去洛陽好了!”
王璋都這么說了,石虎當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去洛陽,那樣的話,就是用自己的命來賭匈奴皇帝劉聰的寬弘程度了。
要是賭輸了,自己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實不相瞞,叔父,我也早覺得屠各人不安好心了!”
石虎隨即又是說了一大通自己的委屈,無非就是匈奴人排擠他們的種種過往。
“唉,如今大戰在即,洛陽還能不能保得住,誰也不敢說啊!”
石虎最后又是說道。
他早已經聽說了,青州漢國的皇帝劉預親率大軍進據滎陽郡,距離洛陽僅有一郡之遙了。
一想到可能有至少六七萬的青州漢軍需要迎戰,石虎的頭皮就是一陣陣的發麻。
他自小心狠手辣,在軍中也是堪稱勇武難有敵手,但是一看那些渾不怕死的青州甲兵,石虎心中就是涌起巨大的無力感。
“就算是匈奴人饒了我,我也不想去洛陽了。”
石虎又是嘆了一口氣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理那些屠各人!”王璋說道。
“可是,要是這樣的話,以后還能依靠誰呢?”石虎皺著眉頭說道。
他的手下只有數萬羯人部眾,這還是包括男女老弱的所有人,要是真算能戰的士卒,也就是不到半數而已。
憑借這么點兵力,要是失去了匈奴漢國的庇護,石虎真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不過,王璋卻是絲毫不以意。
“怕什么!”
“天下之大,如何不能容身!”
石虎見狀,知道王璋已經是有了主意。
“難道叔父已經是有了想好的去處了嗎?”
“自然是已經想好了!”王璋立刻說道。
“哪里?”石虎連忙問道。
“南陽!”
“南陽?”石虎一聽,心中立刻就是泛起了嘀咕。
要是距離的話,南陽郡也不遠,就在河南郡以南。
可是南陽郡更加靠近荊州晉軍的勢力范圍,那可都是仇敵,去了難道還能有好日子過?
“不錯,就是南陽郡!”王璋非常肯定說道。
“南陽北邊都是群山,去了那里后我們可以占據險要,別說區區荊州晉軍來了,就算是劉預的兵馬來了,也不可能攻進去。”
王璋熟悉南陽一帶的地利,對于各處的險要早已經是心中有數。
“可是要是進了山中,如何養活這好幾萬人?”石虎又是一聲疑問。
“自然是搶了!”
王璋理所應當的說道。
“往南是荊州,往東是豫州,都是可以搶的!”
聽到王璋的話后,石虎也是覺得大為可行。
只不過,石虎還有最后一個疑問。
“那以后我們怎么辦?”
對于這個問題,倒是的確難到了王璋了。
王璋先是一愣,而后輕輕一嘆。
“以后?”
“先過了眼前,再說以后吧!”
滎陽郡。
自從后漢明章二帝治理河水以來,黃河保持了數百年沒有泛濫。
向后世那種非常嚴重的地上河,此時還沒有出現。
如今的黃河甚至能在水位合適的時候進行水運。
天朗氣清,艷陽高照,照在河水上發出片片耀眼的光芒。
數百艘大大小小的舟船正在朔流而上。
“陛下請看,這是最后一批舟船了,等到把糧草運到城中,足以支撐大軍至少半年支用!”
公孫盛非常自豪指著河水上的舟船說道。
劉預滿意的點了點頭。
在劉預率軍進入滎陽之后,就是得到了兩個重要的消息。
一個就是馳援潁川郡的劉珣、冉良擊潰胡虜,斬殺匈奴梁王劉景,擊殺俘虜近萬,余者也都是潰逃,許昌之圍自然也是解除了。
隨后,荀崧等潁川士人立刻開城投誠,并且紛紛乖乖的派出了宗族子侄來給劉預效力,也順便作為人質。
如此一來,有可能威脅劉預側后的這一支匈奴兵馬,就如此輕松的被解決了,讓本來還想再發兵增援的劉預得了一個驚喜。
至于第二個事情,則是得到了更加詳實的洛陽方面的消息。
匈奴漢國的皇帝劉聰親率大軍十萬自關中而出,已經是抵達了洛陽。
并且很快派兵占據了幾乎所有可能的險要關隘,似乎是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這種情況下,劉預自然是提高了重視。
不僅是下令調遣了附近更多的漢軍府兵,還命令公孫盛從兗州沿著水路調運了更多的糧草。
“有了這些糧草,就算是挨個城池塢堡攻打,也就可以放心了。”劉預已經是做好了挨個拔出匈奴人據點的準備了。
哪怕是自己有著更加精良的攻城器具,可是必定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也就是更多的糧草消耗。
“陛下放心,這還僅僅是豫北一地的儲備,要是陛下還要的更多,兗州冀州都是可以的征調的!”公孫盛非常自信的說道。
“暫且如此吧,要是征調太多,哪怕是折價給付,也是不甚妥當!”劉預輕輕搖頭拒絕了。
因為這些糧草儲備,并不是青州漢國官府倉庫中的稅賦儲備,而是青州府兵自家的儲備,只不過被用軍令的名義早早按價征調了而已。
但是,如今可不是太平盛世,這亂糟糟的世道,糧食可是比錢帛有用的多,哪怕這些漢軍府兵再忠心,要是強制買售也是十分不妥的。
“陛下,如今潁川荀崧已經投效歸正,雖然得到了一郡之力,可是自然要與江東不好相處了啊!”公孫盛提醒道。
很明顯,這一次兩個漢國的皇帝都是異常的重視此戰,幾乎都是傾盡了各自的機動兵力。
如此情況下,劉預卻光明正大的‘侵吞’了潁川郡,可以說是明顯得罪了江東晉室了。
公孫盛想要提醒他,一定要做好準備,否則一旦江東晉軍捅刀子,那可就是連累洛陽之戰的。
“朕已經想到這個,自然已經有了分寸!”劉預并不是太擔心這種情況。
潁川一帶的晉軍勢力,并不是什么直屬與江東晉室的兵力,而是由荀崧的潁川士人自發組織起來的。
這些轉投劉預,并沒有什么內部的紛亂,江東的司馬睿可找不到太好的理由。
頂多就是拿一些借口宣泄一通罷了。
至于出兵攻打徐州或者豫州?
劉預覺得,司馬睿并沒有這個實力,哪怕加上他那個少年整軍的皇太子司馬紹,也根本不具備出擊的能力。
更何況,經過此前王敦等士族的刁難,如今的大晉皇帝司馬睿卻是很是窘迫了。
光是忙著安撫流民、士族和江東人之間的關系,就足以讓他父子倆手足無措了。
“司馬睿父子手中剛有一些兵馬,恐怕還不敢來捋咱們的虎須!”劉預胸有成竹的說的。
恰好在此時,郗鑒來到了劉預身邊,正好聽到了這一番話。
郗鑒輕輕一笑,然后向劉預說道。
“陛下所料,如今是肯定無疑了,江東司馬氏不足為慮了!”
聽到郗鑒的話,劉預心中一動,立刻猜到是得到了什么有關江東的情報了。
“江東發生了何事?”劉預隨即問道。
“陛下,剛剛得到了加急的密報,淮南的雍涼流民作亂,聚眾數萬,已經是攻占了數城,周圍的晉軍皆是不能制之。”郗鑒說道。
劉預又是仔細詢問了一番,才了解全部的詳情。
自從‘八王之亂’開始,關中雍涼作為頻繁戰亂之地,就是有大量的民眾百姓外逃,大多都是逃亡到了荊州一帶,也有部分逃亡到了淮南一帶。
數月之前,晉荊州刺史王敦得到了荊州牧的殊位,開始大力經營荊州,不僅在荊州招納流民開荒屯田,還派人招攬江北淮南一帶的流民。
但是,這一帶的雍涼流民都早已經被大晉皇帝司馬睿看成了將來擴軍的后備,如何肯放人?
再加上司馬睿父子手中拮據,難以拿出錢帛籠絡流民軍帥頭目,逐漸開始控制不住局勢。
終于是堵不住逐漸不滿的流民,再加上荊州暗中挑撥,流民們開始暴亂了起來。
“呵呵,司馬睿父子要成事,可真是困難重重啊,這淮南之亂,不管是用討,還是用撫,恐怕都是要大傷元氣了。”劉預甚至有些同情那個立志圖強的晉皇太子司馬紹了。
“恐怕只能用撫了,如今只是暴亂,要是派兵討伐大戰,淮南可就要遭殃了,壽春要是變成了白地,那可是完全得不償失!”公孫盛也是開始猜測道。
劉預聽后,卻是另有不同的看法。
“用撫太難了,司馬睿手中要是有足夠的錢糧安撫這些流民,如何能至此?”
“吾覺得,恐怕還是得征召方鎮將帥去討伐,說不定也可能是京口的太子藩軍親自去呢。”
不過,劉預這也僅僅是猜測,反正不管是如何處置,總之江東的司馬睿父子是無暇顧及北方的局勢了。
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安心專注于此地的戰事了。
按照劉預與眾人準備的計劃,等到所有的糧草儲備都到了滎陽。
漢軍就利用舟船水陸并進,沿著河水向西進攻虎牢關。
作為通往洛陽的畢竟之地,虎牢關可謂是第一雄關。
只有攻取了虎牢關,才能保證后續大軍源源不斷的逼近洛陽。
“虎牢關雖然險峻,但卻多有損毀,應該也不是太難攻取!”
劉預抵達滎陽郡后,從許多人的口中得知,因為連年戰亂,虎牢關的城防屢屢遭受破壞,卻沒有及時的修繕。
虎牢關依仗黃河、汜水的防守,可以阻斷水路交通。
如今的虎牢關甚至有些殘破,說不定可以輕松拿下,然后就可以水路并進,在伊洛平原上與匈奴人決戰。
“守洛陽,就必守虎牢關,只怕不是那么好對付的。”郗鑒說道。
“先不去胡亂猜了,等到明日朕派去的探馬回來,應該就可以知道了。”
在虎牢關外,有許多的匈奴游騎遮斷了漢軍的偵查。
幾次雙方的游騎交鋒之后,漢軍最近幾日才是得到了逼近虎牢關偵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