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臨淄。
“呸,矯詔!這絕對是矯詔,天子怎么可能給一個小小的郡守下這種詔令!”
茍純在得知東萊太守劉預宣稱自己接受了天子詔書,而要討伐茍晞之后,頓時就暴跳如雷。
這種根本不和邏輯的詔書,連看都不用看,絕對是假的。
晉代一州軍政分屬兩職,行政監察長官是刺史,而軍事長官分為三種,由大到小分別是都督某州、監某州、督某州,身兼兩職者已經可以算是天下最有權柄的人。
而鎮東將軍位列征、鎮、安、平諸將軍號之中的第二等,身份更是尊貴,根本不可能輕易分封于人。
至于持節,位列使持節、持節、假節中的第二等,三者都擁有天子賜予的節杖。
使持節可以任意斬殺二千石以下的官員和平民。
持節可以任意斬殺無官位之人。
假節可以任意斬殺觸犯軍令之人。
所以擁有假節權力的茍晞,在青州就是號稱軍令治州,就是為了可以合法的擁有任意處置屬民的權力。
這些官位全都是上品,如今天下擔任這些職位的不是士族名門,就是皇室貴戚,要么就是如茍晞這種立過大功之人,而劉預一個反賊歸正的寒門微末,怎么可能被授予這些官位呢?!
“可是,當時在場的人們都說,宣詔的上使乃是公車令鞠羨,而且天子節杖、儀兵具在,這些不好作假吧。”
一名屬官小心的說道。
“那天子節杖是何等尊貴之物,就東萊郡那窮鄉僻壤,一幫土鱉恐怕沒有一個人見過,那賊人拿跟木棍栓個狗尾,也不會有人知道是假的。”
茍純對于東萊郡士民的分辨能力給予了徹底否定。
“這天子的詔令,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那些忌恨我們的豪強愿意相信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恐怕就算是天子本人來了,對他們說那是偽詔,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茍晞,這時候說道。
茍晞剛剛在兗州頓丘擊潰流民亂軍,毫不停留就返回臨淄,看起來頗有些疲憊,不過又一場大勝之后,他的神氣又增加了幾分威嚴。
“兄長,那我們如何是好?”茍純問道。
他知道,根據傳來消息的哨探回報,在接到東萊郡的討茍晞檄文后,大半個北海郡的豪強都已經蠢蠢欲動了。
這些人本就對茍晞壓榨青州的財力物力甚是痛恨,正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如今有劉預這個強出頭的椽子,這些青州的豪強全都恨不得,讓劉預把可惡的茍晞給滅掉。
哪管什么偽詔、矯詔的,反正以后朝廷算賬也算不到他們頭上,就以如今朝廷虛弱的樣子,恐怕是誰死了誰背黑鍋。
“劉預這些道賊余孽,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斬草除根。”茍晞說道。
“可是,我聽說大半個北海郡都已經相互勾結串聯,至少有數萬豪右可以支持他啊。”
茍純并不害怕東萊軍,畢竟他們兄弟的兗州軍士可是百戰精兵。
只不過他聽說了青州豪強之中的暗潮洶涌后,還是有些害怕的這些掌控幾十萬人口兵丁的豪強聯合起來支持劉預。
“無妨,這些豪強都說隨風倒的墻頭草,只要劉預豎子敢來,我們就集全軍之力,把他的部眾打垮,那些豪強也就喪膽,只想著退縮自保。”
茍晞并不太擔心這些豪強的意志力有多頑強,畢竟茍晞對于他們并不是占盡殺絕式的壓榨,當面對有可能破家滅族的危險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繼續抵抗的意志力。
至于讓這些豪強緊緊的聯合起來,更是非常的難以實施,且不說這些豪強幾百年間的恩怨情仇,最起碼的一點,每家想保存自己的宗親部曲,誰肯為他人落得一個身死族滅的結局。
也正是因為如此,等到匈奴、羯胡、鮮卑等入主中原后,這些聯合起來擁有超強實力的豪強們才會紛紛屈服。
“劉預賊軍,此時到哪里了?”茍晞繼續詢問。
“好像還沒有過膠水河,似乎行軍頗為遲緩。”
“把北海郡中的兵力往后撤一撤,讓賊人先占一些便宜。”茍晞吩咐道。
“兄長,這樣豈不是助長了賊人的氣焰了?!”茍純頗有不解。
“劉預如果不先表現出一副能贏的架勢,那些豪強如何敢跳到前面來,如果他們不跳到前面,那殺滅東萊賊后,如何能名正言順殺一些附逆豪強。”
茍晞想著,擊敗東萊賊人后,總要殺一些“雞”給剩下的“猴”看一看。
他繼續說道。
“而且,除惡務盡,如果不誘敵深入,那東萊賊稍敗之后,肯定就退回東萊群山中,再要把他們全都殺干凈,可就沒那么容易了,而且搞不好,還會讓他們像王彌那樣周旋無定,變成如蝗蟲般的流寇。”
“好的,兄長,我這就去吩咐手下的兒郎。”
茍純出去后,其它的屬吏部將也被茍晞差遣了出去。
一人獨坐的茍晞,此時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一邊看著,一邊喃喃自語。
“密詔,嘿嘿,這才是真正的密詔。”
茍晞知道,自己手中的這一封才是真正的,是皇帝司馬熾親筆寫給他的密信。
在這封密信中司馬熾稱贊了茍晞的輝煌戰功,然后希望他可以在合適的機會率軍入洛陽,鏟除某些亂政之人,還允諾只要成功,那就任命茍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
手撫這這封密信,雖然茍晞還不打算如皇帝想的那樣,與東海王決裂。
但是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畢竟他的志向不是簡單做一個老兵督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