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劉預公然的藐視,雖然鞠羨一肚子的怒火,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
畢竟他向司馬越討要這個差事,并不是真的想為茍晞和劉預進行協調說和,而是為了回到自己家里。
之前的鞠羨因為被任命為東萊郡太守頂替劉預,被東萊軍趕走了,連家門都沒看到。
這次鞠羨想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回歸族中,然后帶領全家族都南遷江東。
到了晚上,留宿驛館的鞠羨剛要入睡,突然房門被敲響了。
鞠羨以為是屬吏有緊要的事,起身開了門。
門開后,鞠羨卻發現敲門的人不是屬吏,而是自己的兒子鞠彭。
鞠羨頓時又驚又喜,詢問了一番家里的情況之后,鞠羨就有些詫異,為什么鞠彭能深夜來此,郡縣之中不都是宵禁了嗎。
“父親,兒子現在任郡中的治事,這宵禁巡查之事就是由我管轄。”
鞠羨聽罷,痛惜的說道。
“唉,屈身事賊,委屈你了。”
鞠彭臉上有些尷尬,說道。
“沒什么委屈的,我任官職,咱們族中就可以免些稅賦。”
聽了這話,鞠羨微微點點頭,他知道,天師道賊劉預把東萊郡整治成了一個大軍營一般,原本不需要納稅的豪門大戶如今也必須繳納賦稅,不然的話就需要族中子弟有人擔任官職,或者充任軍中士卒。
在鞠羨等人看來,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惡政,把詩禮名教傳家的士族變成了秦漢軍功爵那樣的粗鄙軍戶,比茍晞在青州屠戮豪強還要可惡,茍晞是殺人,這劉預是要誅心啊。
“為父此次回來,明面上,是替臺省查訪茍晞劉預之事,實際上,我是來帶領宗族脫離險境的。”鞠羨憂心忡忡的說道。
“啊?父親,您的意思是?”鞠彭有些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
“唉,你一直留在東萊郡這消息閉塞之地,不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勢是如何崩壞啊。”
隨后鞠羨就向兒子解釋道,現在天下亂局已經處于失控了,洛陽朝廷空虛,手中能調派的軍隊只有拱衛洛陽的最后一只中軍,而這是保衛洛陽的最后的軍事力量,并不敢輕易調動。除了州郡的叛軍和流民作亂,最嚴重的威脅就是并州,胡漢國的匈奴人越來越強,聽說已經拉攏了關中的氐人和羌人,只怕明年又要攻打洛陽了。
攝政的東海王司馬越已經委派他的心腹宗室瑯琊王司馬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假節。
這是什么意思,這是明擺著要替自己謀劃后路啊,說明東海王都已經對北方中原的局勢失去了信心,恐怕一場慘烈不弱于后漢末年的大亂又要來了,為了家人計,為了宗族計,東萊鞠氏一定要南遷江東。
聽了鞠羨的話,他的兒子鞠彭卻是一副早就了然的神態。
“父親,這些我已經在郡中邸報看到了。”
“啊?”
“如今東萊郡大小官吏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這個邸報的。”
鞠彭隨后又詳細介紹了這個邸報,各種途徑打聽來的消息刻發公文一樣給官吏傳閱,只不過這樣可耗費不小啊,而且許多天下大事根本沒有必要讓郡縣中的小官吏知道啊。
正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些國家大事理應由名士公卿來品評治理,讓郡縣小官吏品頭論足成何體統。
“如今洛陽中樞殘破微弱,各個邊塞州郡充斥遷徙而來的胡人,如果中原的士族名望都南遷了,那中原百萬黎民沒了領袖之人,如何能對抗聚居一體的胡人,豈不是把大好江山白白便宜給了胡人,我東萊鞠氏怎么能如此呢。”
“這個是一派謬論,敗喪十萬朝廷中軍不是我們,引胡人入塞的不是我們,就算是丟了故土那也不是我們的過錯。”
“父親,可如果我們就這么拋家南遷,如何對得起我鞠氏祖先在東萊郡的辛苦積累啊。”鞠彭耐心的勸導。
“怕什么,江東地廣人稀,有大片土地可開辟為良田,而且東海王答應,士族遷徙江南,占田之數最少可三倍于中原,我鞠氏在東萊失去之土地,在江南最少可三倍得償,并不會減損鞠氏宗族。”鞠羨對于兒子所說的拋棄祖宗積累,十分的能理解,不過既然能得到數倍的補償,也就可以舍棄了。
“一土一木,皆為祖先披荊斬棘所得,如今天下喪亂,諸胡蠢動,我輩士族名望,自當親身示范,保境安民,怎么可輕易難逃,做那無擔當的事情。”鞠彭似乎根本沒有被說服,反而試圖說服他的父親。
“郡中報紙上說過,當年以項羽之無義無信,尚且不肯過江東,自愧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如今天下之勢并非無可挽回,司馬越就要難逃江南,北人之前天天嘲笑東吳士族是亡國余孽,如今南遷,就不怕江南的吳國余族,嘲笑司馬家是滅國之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