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想道:“他一定是嫌棄我,認為我出身不正,不合他理想,所以對我生出冷淡拒絕之心,天啊!假如他瞧不起我,我背叛師門,冒險逃生茍存于世,日日不免提心吊膽。這等日子,活著又有何趣味?”
在黑暗之中,她驀地熱淚盈眶,而由于她無力改變她的出身,命運如斯,竟是完全沒有挽回的可能。
當此之時,向天笑心中根本沒有吳仙客這種想法。當然他有另外的念頭,才會突然壓抑住情欲。
他輕輕說道:“現在可以說話了么?”
花杜鵑極力使自己的聲音沒有異樣,道:“可以了,但萬勿弄出太大的聲音。”
向天笑笑道:“自然啦!我們又不是吵架,何須大聲叫嚷,我想問問你,下一步怎生做法?”
花杜鵑道:“下一步你離開就是了。”
向天笑感到她的話似乎有異,不禁訝道:“怎么啦?你有別的打算么?”
花杜鵑嘆一口氣,道:“我如果離開水仙舫,天地雖大,卻有無處容身之感,所以我還是留下來的好。”
向天笑沉吟一下,才道:“假如你堅持要留下,我自是不能勉強你。不過有一點,我要請求答允我…”
花杜鵑道:“公子即管吩咐,是不是有關百花宮的其他秘密?我定將盡我所知,悉數奉告。”
向天笑道:“那倒不是,你已經泄露得夠多了,假如你不跟我離開,則在道義上,你還是少泄漏的好,我要請求你的,便是你即日起離開百花宮,隨便到哪兒去都行,但別留在這兒。”
花杜鵑訝道:“為什么?教我到何處去?”
向天笑道:“任何地方皆可,你總有親戚朋友可以投靠吧?總之離開此地就對了,因為我以后定會卷土重來,帶領許多高手,務求摧毀百花宮。假如你還在這兒,到了陣前相見之際,咱們如何是好?是動手呢還是不動手?”
花杜鵑道:“這個問題讓你去傷傷腦筋,我可不管。”
向天笑道:“假如這件事只是關系我個人的得失榮辱,那么我可以立刻告訴你,我一定毫無條件的撤退。但這摧毀百花宮之事,關涉至廣,非是我個人之事。所以我不惜泄秘要你早早避開。”
花杜鵑感動地點頭輕輕道:“我明白了,但到了那時,各為其主,也沒有什么好猶疑的。”
向天笑道:“你不能脫離她們獨善其身么?難道定要玉石俱焚,又使得我情和義兩者不能兼顧?若是如此,我就當真感到不解了。”
花杜鵑道:“那也不是,只不過想到叛離本宮之后,獨自飄零人海,毫無情趣可言,是以不欲離開。至少可以無負恩之愧疚。在你而言,我此舉似是玉石俱焚,但事實上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人,早晚亦將與草木同腐,所以不論是怎樣死法,以及遲早,俱無多大分別。”
向天笑瞠目道:“真想不到你是這么消極的人,不過你也自私得可以,竟完全不把別人的感受略加考慮。”
花杜鵑道:“那么請問公子一聲,假如我橫尸公子腳下,你又有何感受?”
向天笑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才道:“我將是心摧腸斷,痛不欲生。”
花杜鵑芳心大慰,輕輕道:“若是如此,妾身死得其所,可以無憾了。”
向天笑道:“這是什么話?”
花杜鵑道:“我從來不敢奢想當我死時,會有人為我悲慟。與其將來寂寞而逝,不如早點了結此生,最少也可以賺得公子的一陣憐惜。”
他們的對話中,已經深深探入內心隱秘之處,向天笑由此得知她的人生觀,竟是這般的消極。因此,他涌起了強烈的同情憐惜,只因她所要求的,僅是這么一點點。由此可見她一向何等的孤凄伶仃。
他聲音中流露出真摯的熱情,說道:“杜鵑,你還是跟我走吧!雖然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可能遭遇到戰死的命運,但我總要盡力把你安置妥當。”
花杜鵑忽然覺得她不可放過這個機會,因為只等他們一決定了離合,將來就永無反悔的機會,也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了。
因此她立刻說道:“假如你百戰歸來,此身無恙,你準備如何安排我?”
向天笑毫不遲疑,道:“你喜歡如何便如何。”
這句話已經回答得很清楚,花杜鵑頓時喜出望外,道:“好,有公子這一句話,妾身縱然粉身碎骨,也不后悔了。”
她艱困地伸起手來,摸摸頭頂的木壁,又道:“這兒有一個機括,只要用力一掀,這一邊就可以推開,我們往水里一跳,悄悄泅上岸去。你說容易不容易?”
向天笑心中甚喜,道:“現在還不能行動吧?”
花杜鵑道:“現在不行,等此舫啟碇,駛入內河,方有逃脫的希望。不知道你曉得不曉得,如論水中功夫,我們百花宮大概可以稱得上天下無敵了。”
向天笑道:“這一點我也知道,據說百花宮主人一旦入水,可以斬蛟屠龍。所以除了一些基本的水中功夫之外,我根本不浪費時間去修習水中功夫。”
花杜鵑道:“還有一點,那就是本宮的快艇艇底,裝置得有一種非常精巧的儀器,名叫‘測音儀’,任你水底功夫何等高明,即使是潛泳得極慢,也測聽得出聲音。所以任何人入水中,快艇一出,必可擒獲,或者徑用五雷珠炸死。”
向天笑道:“這果然是絕大的秘密,假如你曉得制造之法,咱們就有法子對付了。”
花杜鵑訝道:“有什么法子對付呢?”
向天笑道:“我們制造出一個測音儀,交給一位異人研究,他精通這種奇奇怪怪的機械儀器,不須多久,定可發明一件物事,足以擾亂那測音儀的功能。如果百花宮還憑仗此物對付來侵之敵,咱們來個措手不及,定可大獲全勝。”
花杜鵑微搖螓首,道:“我不會制造,或者可以勉強畫出那樣子來。只不知有用沒有?”
向天笑道:“恐怕沒有用,單看外形,焉知此物作用何在?或者我們偷一個回去。”
花杜鵑尋思一下,道:“不行,此舫—共只有四個,兩個裝置在舫上,另兩個裝置在快艇上,俱是時時使用的,一旦失去,馬上就會發覺。”
她沉吟一下,又道:“據我所知百花舫一號上,有一個多余的在藏物密室之內。但一來體積不算小,二來百花舫一號不在此處,縱然可以下手,也是沒法。”
向天笑道:“你此舫是第幾號?”
花杜鵑道:“這是三號,一號和二號都由我兩個姊姊主持,她們精明能干,皆比我強勝百倍。所以我常常懷疑宮主何以把我這個無用之人,收為義女?”
向天笑道:“也許是因為你性情溫柔,又不大與人爭強斗勝之故吧?”
花杜鵑道:“唉!我自知愚笨無用,哪里是溫柔呢,不過你也許說得有理,因為大姊和二姊都很疼愛我,事事都護著我。她們在宮中權勢最大,所以這一因此舫出了事,褚姨怕的不是宮主,而是兩位姊姊怪責。”
向天笑道:“這話很有道理,只不知那百花宮主人長得怎生模樣?”
花杜鵑答道:“說出來你也許難以置信,因為我們都未曾見過老仙的面貌,她常年戴著面紗,遮掩起本來面目。”
向天笑一怔道:“她如果不露出真面目,你們從何認得出她是真是假?”
花杜鵑答道:“一來不會有人敢冒充宮主,二來有一點任何人都冒充不了,那就是她的一雙手,天下無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