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處的宮妝婦人道:“怎么?你又反悔了,是不?”
她一開口,就已證明她就是剛才在外面說話的褚云落,口氣那么冰冷,使人難以忘記。
向天笑朗聲一笑,道:“寧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不才縱然吃了大虧,這信諾二字還是要堅守的。”
他這時才回頭向那蒙面女子望去,厲聲道:“姑娘,把面上的青巾取下來。”
褚云落道:“此是本宮規矩,不能從命。”
向天笑立刻道:“好,你叫花杜鵑姑娘出來,我就不揭開這一位的蒙面青巾。”
褚云落一怔,還未開口,向天笑已縱聲長笑,道:“不才雖是不肯去做詭詐騙人的勾當,但你們這一套手法,卻休想瞞得過我,花姑娘,你還不給我回到艙里去?叫剛才進來的姑娘,把秦秋菊抬出去。”
那個蒙面女子此時自動把蒙面青巾扯下來,露出一張俏麗的面龐,果然是花杜鵑,她的大眼睛中,沒有一點表情,只淡淡道:“算你厲害,這回被你拆穿把戲了。”
內艙閃出一個蒙面女子,接過秦秋菊,迅即走了出去,艙門隨即“砰”一聲關了起來。
花杜鵑冷淡地道:“向公子,你留下妾身,與別人有何不同?”
她的話聲雖是如此的冰冷無情,可是那對美麗的大眼睛中,卻洋溢著熱情的光輝,顯得更是迷人,也讓人一望而知她是故意用那種聲調說話,事實上并非出自內心。
向天笑道:“我得承認沒有什么分別,但我只是不甘受人愚弄而已。”
他沉吟一下,又道:“也許剛才那個頂替你的姑娘,練得有什么惡毒功夫,可以找機會暗算我。”
這話言之有理,但事實上他的思想乃是向另一個方向進行,他暗自想道:“花杜鵑一定有著不平凡的身世背景,所以對方一早意圖把她換下。當然,最初之時,對方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但其后察覺不對,才想把她抽掉,而現在更是冒開門之際,想把她換走,這自然是因為她身份有點特殊。”
他指指另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落坐在另一張椅上,但花杜鵑卻道:“向公子,假如你不介意的話,妾身想到里面榻上躺一會。”
向天笑深信此女處處暗中袒護自己,目下大概是有人竊聽,所以她只能用十分高明巧妙的暗示,來提醒自己,毫無疑問的,她這些話當中,必定另有深意,絕非她當真想躺一躺。
他斷然的拒絕道:“不行,你坐在這兒。”
花杜鵑眼中閃過喜悅的光輝,似是因為他已有所了解而欣幸,不過她居然沒有笑容,可見此艙必是在對方嚴密監視中,不但是說話,表情也瞞不過她們的眼睛,因此花杜鵑只敢用大眼睛表示。
她輕輕道:“為什么?我倦得很呢!”
向天笑道:“我要你目前陪著我,如果你躺下,我豈能也躺在你身邊么?”
說話之時,心念電轉,忖道:“她故意提起床榻,又正好是想要我拒絕,可見得這話必與床榻有關,哎!莫非那張床榻有問題,她正是暗示我不可躺上去?”
他想通了這一點,思路有如破竹之勢,一直推論下去:“不錯,那張床定有某種非常厲害的設備,例如可以把人翻下去等等,卻是由外面的人操縱,假如花杜鵑和我一同躺在床上,外頭之人就暫時不動手,只等她一離床而起,就發動了。”
假如真是兩人同臥一床,則花杜鵑想離床片刻,實是極容易找出理由的。
寬大的艙房里,靜悄無聲,原來向天笑已半瞑雙目,調息運功了。
花杜鵑這時有更多和更從容的機會,細細打量這個人。
只見他額頭寬廣,鼻子挺秀,雙目神采照人,宛如黑夜中的寒星,總之,他可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不過花杜鵑卻疑惑地自問道:“說到美男子,我見的也不在少數,何以這一個使我竟然甘愿暗暗助他呢?啊!那一定是他那份異于常人的氣度,他這個人一眼望去,就能知道是剛強正直而又聰明的人。”
竟夕,向天笑心無旁鶩地打坐練功,對身外之事,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曉,光線從窗戶及艙門射進來,空氣也似乎特別的清新。
向天笑起身把燈火一一滅去,艙中立時一片黑暗,這時因為門窗縫隙間的光線,終究很有限之故。
向天笑暗用傳聲之法,向花杜鵑道:“現在不怕她們看出我們在秘密交談了,只不知你肯不肯告訴我,有關你們百花宮的秘密?例如你們一共有幾艘百花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等等?”
花杜鵑芳心中對他的印象,為之一變,忖道:“他不但武功驚世駭俗,而這份耐性和才智,亦是并世所稀的。只看他能夠一直等到天明之際,趁著外明內暗之時,算準了別人無法觀察到嘴唇的嚅動,才與我交談,探詢秘密。”
她一方面甚是佩服,另一方面又覺得很為難,因為他要求的是本宮的秘密,就算撇開了一切關系恩怨不提,她也不宜泄露秘密,因為她深知百花宮實力之強,稱得上當世無雙,向天笑不知其中之秘,尚有活命之機,如果知道難免不從行動中泄露,則他的一條性命,定必無法保存。
話雖如此,但如果她全然不理會,似乎對他不太友善,他一怒之下,也許永遠不肯原諒。
因此,她芳心忐忑,一時不知如何處置,怎樣才是最適當的。
向天笑見她沒有答復,自個兒嘲諷地苦笑一下,又用傳聲向她說道:“既然你不予答復,那就作罷,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題問過你好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但真不知該不該說?”
這次居然馬上就得到了回答,只聽她細細的傳音送入耳中,道:“公子不說出來,教妾身如何知道應該不應該呢?”
向天笑道:“你說得甚是,不過我一旦說出,我就不應該,但話出如風,再也收不回來了,這真是叫人感到左右為難之事。”
花杜鵑覺得很有趣,大眼睛一眨,透出笑意,這是從眼中露出的笑意,面上可沒有一點表情。
向天笑又道:“不才感到與姑娘在一起時,言語似乎是多余之事,因為我竟能從你眼中,看出你心中的念頭,這真是很奇怪的事。”
花杜鵑道:“這就是你想說而未說之事么?”
向天笑道:“當然不,好,我現在說出來。”
他還是停歇了一下,才又道:“我覺得我很荒唐可笑,因為我居然認為你會幫助我,把百花宮的秘密相告,幸而我用事實證明,不然的話,或者會制造出更多的笑話呢!”
花杜鵑似乎仔細咀嚼著他的話,才道:“妾身難道沒有暗中幫過公子你么?”
向天笑道:“不是完全沒有,只是不夠徹底。”
花杜鵑的傳音中,透出煩惱的情緒,道:“假如我再幫助你,便變成出賣和背叛本宮了。公子也不想妾身竟是這樣的人吧?”
向天笑道:“你這么一說,我方體會到這是何等巨大的矛盾。在‘公’的立場,我希望你幫助我。但在‘私’的立場,卻恰恰相反。”
花杜鵑芳心中大感歡慰,心想:“他肯為我設想,可見得我在他心目中,實是已占據了某種地位了。”
她道:“向公子,妾身請問一聲,何以你認為我會幫助你呢?”
向天笑一怔,含糊道:“不才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