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面對千面真人的黑衣人也冷冷道:“不錯,你不在求道觀中修道,卻踏入凡塵,自尋死路,才智之士,豈肯做這等蝕本的勾當。”
千面真人道:“這是本真人的事,用不著你關心,你可是李香蘭?”
對方搖搖頭,道:“香蘭姊鎮守花舫,這等事還用不著她出手。我姓秦,名秋菊。”
鐵冠道人道:“香蘭和秋菊,皆是百花之一,這樣說來,你也是新迎花使之一了?”
她點點頭,指住左邊的同伴,道:“她是黃鶯。”
又指右邊的說道:“她是杜鵑。”
千面真人道:“我明白了,迎花使是以百花為名,傳言除了迎花使還有送花使,看來送花使以鳥名排列,這兩位便是送花使之一了?”
秦秋菊道:“是的,你問完了沒?等你做了鬼時,自然知道,何須多問。”
針娘突然仰天而笑,秦秋菊等她停口,才道:“你笑什么?”
針娘道:“我仔細看看,可就發覺你們未免太過自傲自大了。憑我們這三人,在武林中,雖是比不上諸大門派的掌門人那般德高望重。但總算是有一席位。而你們,只不過是假借那百花舫,以及從前的聲名,便要自尊自大起來,以為定能贏得我們,豈不可笑?”
在她對面的杜鵑嗤笑一聲,道:“目下又不是比賽言語之能,這件事動手一試就知,何須多言?”
百花舫上突然隨風傳來那美妙絕倫的琵琶聲,如泣如訴,真能使人回腸九斷,淚隨聲下。
那三女聞聲一齊出手,各各撤出一把短劍,一面小型的盾牌,欺身攻上,快如閃電。
這三名少女分取一人,短劍精芒打閃,招數奇詭多變。此外,她們手中之盾,也是有攻守兩般妙用。
千面真人等三人,皆是武林中大有名頭之士,武功精湛,各有真傳。實在不是易與之輩。然而接戰之下,無一不是馬上被那三女的奇詭劍法,迫得拼力招架而已,一時之間,似是沒有機會還擊。
假如他們武功稍差一點,只怕連十招也接不住。目下他們雖是勉力接下十余招二十招之多。可是人人心中都泛起一種異樣感覺,那就是這三個少女劍招身法,正有如那含悲咽哀琵琶聲一般,從四方八面而來,無隙不入。
因此,他們封架得極為吃力,動輒便有被她們攻入圈內,送了性命之虞。
只不過三十招左右,這三位武林名家,都被她們殺得汗流挾背,心寒膽裂。當此之時,他們已全無“氣勢”可言了。
此時不必是行家,也能看出三女得勝已是鐵定之事,單看須要多久時間而已。十毒老怪等人,恍如陷身在難以置信的噩夢中一般,欲醒乏力,驚怖之極。
驀地里遠空傳來一響悠揚鐘聲,說也奇怪,那氣勢如虹的三女,竟好像被這鐘聲擊中一般,劍盾同時停挫了一下。
千面等三人亦有如從夢境中掙醒,不約而同地運集功力,猛可沖出圈外。然而那三女只不過停挫了那么一下,因此千面等三人雖是突破封鎖,但人人身上都挨了一劍,幸而皆非要害,是以沒有妨礙行動,尚能如飛落荒而遁。一轉眼間,這三人都不見了蹤影。
秋菊等三女,停手而望,并不追趕,船上的琵琶也不再彈奏,戛然而止。
但見那三女漸漸喘息起來,并且越來越劇烈,面上的黑布,也被她們粗大急促的呼吸,吹得起伏不定。
樹蔭中先后竄出四個蒙面女子,其中一個說道:“姐姐們還走得動么?”
杜鵑應了一聲“可以”,轉身向巨舶行去。秋菊黃鶯也跟她返船,霎時間諸女都隱沒在舶中。
這百花舫竟沒有啟碇駛行的跡象,但也沒有一點聲影。從岸上望去,船上燈光甚多,可是偏生看不見人影,靜悄之極。
又過了老大一會工夫,一道人影,走到湖堤上。
百花舫上突然射出一道強烈的燈光,筆直照著石堤上的人影,頓時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但見這道人影,竟是個年約二十許的青年,長身玉立,頭戴武生巾,露出一張冠玉似的面龐,居然唇紅齒白,風度翩翩,甚是俊美。
他背上斜背寶劍,渾身裝束得甚是利落,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但似他這般年少英俠的人才,卻也罕得一見。
這個俊挺武生在燈光照射之下,可就看不見舫上的動靜了,因此,他舉手遮擋燈光,同時高聲道:“不才向天笑,久慕百花舫之名,常恨無緣得遇,想不到今晚無意中趕上了,亟欲登舟訪遏,只不知花舫主人,可肯相容?”
百花舫上燈光滅去,因此,向天笑可就不必用手搭蓬遮擋了。這時他瞧見前艙中,窗邊有個女子身影。
這等似真似幻的景象,別有趣致。不過向天笑的面色卻十分嚴肅,定睛望住那朦朧人影,等候回音。
那女子用一種尖厲可怕的聲音道:“本舫周游三江五湖,例是有人意欲登舟無不允許。但本舫的規條,你想必也都聽說過了,是也不是?”
向天笑高聲道:“不才曾經訪問多人,知之甚詳。但只不知貴舫的規條可是當真那么嚴格?從來都沒有例外的么?”
舫上那女子發出尖銳刺耳的冷笑聲,道:“很抱歉,本舫從來沒有例外。也從來沒有人能僥幸逃生的。”
向天笑俊面上泛起怒容,心想:“這話說得好輕松,哼!但凡是踏上那舫之人,皆無生還之例,可見得這些妖女們心腸何等惡毒了。”
念頭轉過,隨即大聲道:“既是如此,不才更想登舟見識一番。”
那女子口音道:“你既是定要送死,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上來吧。”
但見舷邊伸出一塊跳板,使岸邊和船舷的距離縮短,只剩下丈許而已。
向天笑輕輕一躍,落在跳板上。那女子道:“好俊的輕功,但你休想借這門功夫,逃出本舫掌握。”
說話之時,向天笑已隨著跳板的縮移;迅快到了舷邊。當下一躍登舟,放眼四看。
只見此船與旁的船舶沒有什么不同之處,面前艙門洞開,可以見到窗邊有個少女身影。不過由于她面向河岸,所以瞧不見她的面貌。
向天笑也不打算看得太清楚,因為他心中對這船上的女子,都沒有好感,甚至是以“妖女”目之。
他大步跨入了艙內,目光一轉,但見此艙相當寬敞,若是兩人各以短兵器拼斗的話,足可容納。
窗邊的女子隨手把綠色的簾幔拉上,那只玉手在綠簾襯托之下,更見雪白膩滑,纖美悅目之至。
向天笑哼了一聲,道:“貴舫喜歡故作神秘,只不知為的何故?”
那女子緩慢的,從容地轉回身子,明燈之下,只見她秀發如云,黑可鑒人,襯出一張瓜子面,雪白如羊脂之玉,眸如點漆,柳眉入鬢,當真是眩人眼目的絕色艷姝。
她大約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嫣然微笑之時,露出雪白編貝也似的牙齒,益發風致動人。
她輕聲道:“你為何不問我的姓名,卻問些我無法作答的話呢?”
向天笑虎目含威,直視對方,似乎一點兒也不被她的滟滟容光所攝。這是十分不尋常的現象,因為年青男女相遇,四目對視之際,總會有一方垂目避開的,除非是雙方皆是老于情場之人,經驗豐富,膽氣充足,方能繼續互瞧。
以女子而言,由于情竇早開,所以到了十八九歲,就可以把一個中年男子的目光擊敗了。
像向天笑這等年紀,照理說他絕難面對如此漂亮的少女。因此,那美女反而微微皺起秀眉,眼中含有迷惑之意。
向天笑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毫不文雅地直接詢問,這又是很奇怪的態度。那個美女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姓秦,名秋菊。”
向天笑道:“咱們如若動手,可是你應戰么?”
秦秋菊一笑,道:“怎么啦?你想換別人么?”
她的聲音嬌脆動聽之極,果然聲如其名。向天笑暗想剛才說話的女子,必是另有其人。
他道:“我們就在這兒動手呢?抑是另有地方?”
秦秋菊得不到他的答話,同時也無法從他表情上找出答案,于是雙眉又皺深了一點,但仍然作答道:“就在這兒,你覺得如何?”
向天笑道:“那么咱們可以動手了。”
他總不回答對方的詢問,吳黃鶯也沒奈何,當下拍手作響,發出暗號。
里面的艙門突然打開,只見門口處有兩個少女,長裙曳地,服飾淡雅。人也長得像謫下人寰的仙子一般,美艷不可方物。她們的出現,使向天笑甚感茫然不解。
只聽吳黃鶯道:“她們長得還不錯呢!左邊的是花杜鵑,右邊的是楚黃鶯。你可在她們當中,選擇一個。”
向天笑一共只能見到這水仙舫上的小部份甲板,一個前艙房而已。如今那道艙門打開,他的目光居然不為兩女的容光所吸引,而是從她們之間的空隙望進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所在?
他迅快的一瞥中,已把所見到的印象完全烙在腦子里,這使得他大為吃驚,因為那艙內竟有無數少女的身影,而且也似乎明亮得出奇,不過卻沒有強烈的燈光透射出來。
他面上全然不動聲色,淡淡道:“啊!我知道了,這兩個美貌少女,也是賭注之一?”
直至此時,他才認真地瞧看這兩個少女,他那炯炯的眼神,宛如黑夜中的寒星,神采飛揚。
花杜鵑和楚黃鶯兩女,目光與他相觸,初時還沒有怎樣,但只一剎那工夫,她們都敵不過他那強烈的,富于魅力的目光,因而垂下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