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驕陽溫暖,不似夏季的惡毒。
李逍遙行出好遠,想想這個慕容熏讓自己平白無故得罪了這么多人,心里又是惱恨異常。暗道,以后若把她娶回來后,定要好好教訓她,想著想著便聯想到了一幕幕不堪入目的場景,滿腦子的齷齪念頭一個個冒了出來。
正做著白日夢的李逍遙,身上卻隱隱一痛,心知剛才被張天嘯弄的傷勢還未痊愈,當即走下大路,躲到一棵樹后運功療傷。功行圓滿,他長身而起,這一番調息他不但傷勢盡去,而且功力似乎又有精進,怎能叫他不喜,看來自己這門內功重點在破而后立上,只是每次都被打個半死,要是一不小心真死了怎么辦?效果驚人,但風險頗大,這簡直是拿命在賭啊。
慕容熏想抓自己回云州,那自己偏偏就離云州越遠越好,李逍遙不走大路,而是改走山間小路,一路朝著遠離云州的蘇州方向前進。
直到天色漸暗,李逍遙見山腰處有一無人小木屋,心下一喜,終于不用露宿野外,可喜可賀。
進了木屋,里面簡陋的緊,一看就是少有人來,不過有些堆積的柴火和干草,倒也不錯。
李逍遙正準備生火,卻聽見屋外有動靜,趕緊三兩下攀上房梁,別是追兵到了,這些日子他可算是小心翼翼了。
只見一粗漢子推門而入,看樣子倒不像追自己的,只是漢子腳底沉穩,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長的粗獷,也不知好人壞人,李逍遙不敢貿然下去,一旦被誤會,指不定又要大戰一場,想想還是屏息凝神,在這房梁上再看看情況吧。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月光如水,靜謐如夢。
夜半旅途思住處,幽徑蜿蜒似深遠。曲折幽深林間路,柳暗花明未可知。
夜風緩緩襲來,林間多了些氣,就要起霧了。朦朧的霧氣緩緩渲染,仿佛給樹林間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彩,身臨其境便猶如置身夢,所見所思也變得混沌不開。
遠處的行人緩緩走來,似乎也不愿打破林間的安靜,馬蹄輕巧,不急不緩地往山腰上那燈火闌珊的木屋走去,看樣子是打算借宿一夜。
男子將馬栓牢,喂了些草料,才邁步向木屋走去。只見他一身青衣,面容清秀異常,二十多歲的樣子,隱隱有一股稚嫩之氣,只是舉止間又顯得沉穩老道,仿佛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江湖。
噔噔噔!
“山路崎嶇,霧氣寒冷,能否借宿一宿?”
“要落腳去別處,這里滿了!”一個略顯粗豪的聲音傳出,顯得狂放不羈,底氣十足。
青年微微一笑,側身推門而入。房屋面積不大,里面布局顯得有些破爛,除了些許木柴和干草外便空空如也,只在那小屋央跳躍著一團篝火,散發著寶貴的溫暖。
也不待那漢子制止,青年放下行李便自行走到火堆旁,在漢子的對面坐下,老神在在地烤起火來。
青年已就坐,漢子反倒不再呵斥,只打量了他一下,便閉目養神起來,算是默許青年留下。
這木屋其實無主,只是供走山路的旅者歇腳用的,建在山腳下,道路旁,很是顯眼,路過的人一眼便能發現。若是太平盛世,說不定里面還會有些許米糧清水,過路人暫且享用,下次再行補還。只是現在民生凋敝,饑荒肆虐,就算原本有些米糧,也早就被吃光了。
好在走深山的人,雖然沒有米糧,但些許柴草還是可以補充的,偶爾路過避雨借宿,也會撒些驅蟲之物,不至于讓這里徹底荒廢掉。
漢子和青年都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彼此心里了然,也一眼看出對方的不同尋常,這般既得其所,倒也相安無事。
李逍遙此刻在房梁上盯著這兩家伙,以他多年看人的經驗,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善類。
只見那青年烤了一會兒火,烘了身上的氣,便從行李取出一條毯子,鋪在身下。他打開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幾個密封的油紙包,展開一看,竟是花生米、蠶豆等幾樣下酒小菜。
青年將幾種素食一一擺放身前,左手袖口一縮,又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瓷瓶,托在手心,不消多說,從空氣中彌漫出的香味來判斷,其定是美酒無疑了。
一旁的粗漢子看到那瓷瓶,頓時兩眼炯炯,緊繃的面容也融化了許多,似欲言又止,待看到那青年取出一個小巧的酒杯時,便再不遲疑,輕喝一聲:“且慢!”
青年抬頭,疑惑地看了看那漢子,道:“兄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只是酒肉酒肉,飲酒怎可無肉?哥哥我這里正好有些熟牛肉,兄弟若是不嫌棄,不妨拿去一同下酒。”
青年看那漢子支支吾吾,頓時心中了然,隨即放下酒杯,笑道:“承蒙兄臺關照了,小弟實在無以為報,只能以酒相贈。”言罷便將手的瓷瓶擲與漢子。
漢子趕緊接過,又有些不好意思,躊躇道:“兄弟都給了我,你喝什么?”
青年擺擺手,順手割下一片牛肉,送到了嘴里嚼了起來,方道:“小弟平生是忌酒的,若非今天寒冷,也不會飲酒驅寒,幸而有了兄臺這團薪火,這酒不喝也罷,就留給兄臺吧。”
“呵呵,原來如此,那就好,小兄莫怪,哥哥我就好這一口。”大漢傻呵呵笑著,將酒瓶塞進懷里,看樣子要留著以后路上慢慢喝。
“牛肉還算新鮮吧?”
“嗯,不錯,膻味盡除,正合小弟口味。”青年咂咂嘴,贊道。
漢子聞言,眼里精光一閃,呵呵一笑,便倒頭躺在草上,閉目假寐起來。
李逍遙在梁上看的是眼熱,這好酒好肉的,直咽口水。
火堆噼啪地燃燒著,驅散了濃霧的寒,青年坐在篝火旁,不時割下一片牛肉放進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李逍遙一直盯著他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二人之后竟是再無談話,仿佛根本就沒見過對方。
漢子側臥在草上,鼾聲漸起,仿佛已經睡著了。青年繼續吃著牛肉,嘖嘖有聲,只是眼里不知什么時候,已是一片寒意。
青年將牛肉一點點吃完,又將剩余的幾樣小菜重新打包,放入行囊。仿佛有些困了,他打了個哈欠,轉身往角落里走去。
本來已經睡著的漢子,不知什么時候睜開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看著青年的背影,眼角微微瞇了起來。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青年左手衣袖微微閃過幾點銀光。
一股焦糊味不知什么時候彌漫開來,仔細一嗅,竟是來自火堆。青年卻仿佛沒有聞到,整理好了他的小角落,便躺下閉目養神。只有漢子靜靜地看著火焰里那一小堆焦糊的牛肉,嘴角慢慢泛起一抹奇異的弧度。
此刻在房梁上的李逍遙也算是看透了這兩家伙,嘴角微微上揚,這兩家伙果然有趣,漢子好酒不吃酒,青年好肉不吃肉,這分明是美酒藏新藥,好肉埋舊毒。
寒風嗚嗚地刮著,濃霧遮面,若是這時候出去,怕是不出一刻便會渾身透,再兼濃霧寒涼微,免不了一場風寒。
青年背靠在墻上,呼吸均勻,表情恬淡,仿佛已經睡著了。只是他自己卻知道,不光他沒睡著,對面的漢子也不可能睡著,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他在觀察他,他知道,他也在觀察他。
青年知道,他這次是遇上兇殘狠厲的了,這些年走南闖北,遇人無數,似這般狡詐人物,也是少見。
青年的呼吸越發悠長,心念卻始終不離對面,饒是閉上眼睛,漢子的一舉一動也逃脫不了他的感應。
漢子仰躺在厚厚的草上,壯碩的身軀深深壓進草梗,仿佛一尊石像。漢子躺在那里,便如一只沉睡的猛虎,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出森森獠牙,擇人而噬。
旺盛的篝火漸漸變小,縮成了一團小火苗,空氣也變得寒涼起來。小小的木屋,一種莫名的氣氛在緩緩醞釀,慢慢積累,就像無形的云,積多了便成了壓抑,隨時可能暴雨傾盆。
李逍遙此時更是小心謹慎起來,這兩家伙都不是什么好鳥,自己一旦暴露就危險了。
呼嘯的夜風攜著濃濃的寒意,在林間肆而過,無數的樹葉從樹上落下,再跌落塵埃,仿佛一個微小的循環。
吱呀~
此刻一人影推門而入,打破了這沉默的氛圍。
來人一副少年郎模樣,看上去傻愣愣的,一進門就被驚了一跳,顯然沒料到這荒郊野嶺的還有人在,而且不止一個。
“在下不知兩位在此,叨擾了。”少年拱手禮貌道。
“無主之地,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誰人獨有。如若不棄,也請坐下來烤烤火罷”青年似也不在意,說道。
“多謝多謝!”
這少年郎一進門,就湊到火堆旁烤起火來,瑟瑟發抖的樣子,想來這大半夜的吃了不少苦頭,原本假寐的漢子此時也圍坐過來。
“兩位大哥,小弟第一次行走在外就遇上兩位,實屬緣分,包里還剩些酒肉,如果兩位不嫌棄,盡可分食。”少年郎從行囊里翻出一包東西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