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小白的面前,背轉雙手的盲伯,一步一步,宛若登仙。
谷小白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系…系統,這是怎么回事?”
“你是物理學家,你告訴我啊…”
我…我是物理學家?物理學家就能解釋這個嗎?我要怎么告訴你?
我特么是不是走錯了劇本,進了修仙小說里去了!
你這個系統,不但要扭曲我對物理的愛,還要扭曲我的世界觀嗎?谷小黑我跟你拼了!
谷小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盲伯!”谷小白大聲喊著,盲伯回頭笑了笑,擺了擺手,依然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谷小白大叫:“盲伯,你不要我了嗎?”
盲伯沒有回頭,依然去了。
谷小白閉上眼睛,淚水簌簌而下。
體育場門外,一輛集裝箱車停下來,車廂打開,郝凡柏指揮著一群人,把一個個箱子搬下來。
在舞臺的一側,巨大的千鼓之琴慢慢被搭建起來。
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可能會發現車開來開去,還是那一輛車、這些人搬來搬去,也還是那幾個箱子。
但是千鼓之琴,卻在迅速地被安裝完畢。
谷小白靜靜站在那千鼓之琴前,抬頭看著那上百面鼓。
風和站在他的身邊,無奈道:“如果實在是不行的話,小白你還是去彈千鼓之琴,笛子我已經請了其他的笛子大師了…”
谷小白點了點頭,他不想說話。
風和不知道谷小白為什么不開心,但是青少年的心情本來就難以理解。
更何況這還是一位音樂家兼物理學家…
別人就更猜不透了。
感性與理性,到底哪一個在他的身上占據更多的上風?
風和搖搖頭,去忙別的了,谷小白久久站在那千鼓之琴之前,目光迷離。
突然間,他覺得有什么人接近自己。
他沒有轉身,還以為是什么工作人員。
直到那個人站在了他身邊,和他一起昂頭,看向了眼前的那千鼓之琴。
谷小白轉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靜靜站在那里。
一身青袍,大袖招招,頭發灰白,眼蒙布條,身背一對鼉鼓。
“盲伯?”谷小白震驚出聲,這怎么可能?
此時的盲伯,雖然雙目已盲,卻再也沒有老去時的佝僂,反而如同青年時的意氣風發,身姿挺拔。
一聲叫出,谷小白反而疑惑了。
這怎么可能是盲伯?
盲伯怎么可能在這里?
盲伯轉頭,微笑。
蒙著布條的眼睛深陷,眼角的魚尾紋綻開。
那一刻,谷小白哪里還能認錯?
“盲伯…盲伯?盲伯,這些年,你去了哪里?”
谷小白語無倫次。
盲伯沒有說話,只是伸手過來,谷小白握住了那只手,入手溫暖,掌心有鼓棒磨出來的繭子,指尖也有厚厚的角質。
沒錯,這是盲伯的手。
然后他聽到一個聲音道:
“我在九霄之上,坐觀雷霆萬鈞…”
那一瞬間,谷小白仿若置身在萬丈云中,看眼前雷霆生滅,云聚云散。
“我在九幽之下,曾見地火翻涌…”
他瞬間又來到了海底之下,看火山噴發,熔巖慢慢流淌。
“我在昆侖之巔,看大河干涸。
我在東海之畔,望滄海化沙。
我曾為天地絕舞,
也曾戀驚世紅顏。
我曾為初升紅日擂鼓壯行。
也曾為陷落之城擊鼓哀歌。
我無目,但天地為我眼。
我眼盲,但心似日月明。
我心不死,似精衛誓填海。
我志長存,如刑天舞干戚。”
谷小白的眼前,風景變幻,宛若隨著盲伯的殘存意志,在天地間翱翔,在時空中穿梭。
看遍滄海桑田,行遍四海八荒。
“我尋遍天上地下,不曾見我飛蓬。
但忽有一日,我終于醒悟,
飛蓬她從未離去,早就已經和我合二為一。
青絲相系,魂魄相依。”
盲伯轉過頭來,“看著”谷小白,微微一笑:
“我不需要別人的子女雙全兒孫滿堂,因為我早就已經無憾。”
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了谷小白的手。
“而今,天地萬物我已經看遍,所以我回來了…”
“因為…這天大地大,唯有此處是我牽掛。”
“唯有此小兒女,是我牽掛。”
谷小白握住了盲伯的手,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任由淚水再次流淌。
然后他猛然沖上前,一把抱住了盲伯。
趴在盲伯的懷里,嚎啕大哭。
“小白!小白!”一個聲音,像是從天空中降下,然后越來越大。
谷小白被人推醒了,“小白,你怎么睡著了?怎么睡著了還哭啊…”
谷小白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慢慢浮現的付文耀的臉。
“唉,小俠子說得真沒錯,小白你果然會睡著了偷偷哭唉…”付文耀抓腦袋。
果然,天才的壓力也是很大的嗎?
“我…盲伯…”谷小白一咕嚕站起來,左顧右盼。
盲伯呢?盲伯去哪里了?
付文耀聞言,道:“小白…你又夢到盲伯了?是啊,如果盲伯在的話,這千鼓之琴…”
也就不用發愁了吧。
谷小白站在那里,失望之極。
難道…剛剛只是一個夢?
可那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
作為一個能夠操縱自己夢境的人,未免也太過失控。
那宛若真實的穿梭時空,上天入地…
以及接觸盲伯的觸感。
然后,他突然聽到付文耀道:“咦,小白,這千鼓之琴上,還刻了字嗎?剛才怎么沒看到?這是寫的什么字?”
谷小白抬頭看去。
然后嘴巴再次張大。
在千鼓之琴最大的兩個支撐柱上,出現了兩行古樸的大篆字體。
從上到下,頂天立地。
谷小白一字一字念了出來:
“殘魂一縷游仙去,不事鬼神不事君。
道性清濁參造化,而今歸來為鼓神。”(注)
“這是什么意思?聽起來很酷的樣子,小白你寫的嗎?”付文耀瞪大眼睛。
谷小白沒有回答,他低頭,掏出了手機。
手機上,一條信息靜靜出現在屏幕上。
“恭喜宿主,鼓神歸位。”
鼓神,歸位。
(注:化用自道家的世界觀,道家不信輪回,而是相信心志長存,譬如精衛死了化成鳥填海,刑天死了也要爬起來,都是因為他們的意志不滅,盤古身化萬物也有這種意思,不過老莊在盲伯這個時代,其實還沒誕生,要到200年之后才有老子,而后來道家發展成道教,才有了輪回的思想…
這里寫的比較玄虛,大家就理解為谷小白的夢境和系統的力量交織在一起,為盲伯構建了一個半現實、半虛幻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