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時無法為天夏所觀知的兩界通道對面,卻有無數巨大的烈焰天球飄懸在那里。
其像是一顆顆散發著灼光的大日,在虛空之中沉浮不定。一道道七彩霞煙將之彼此串聯,這番景象稱得上雄奇瑰麗,但卻又隱隱透著一股兇戾。
而在這些天球正中所在,卻有一團徹照虛空的烈烈純陽。
在看到此物的那一刻,所有的精氣神意、所有的光芒灼曜,仿似都是被其吸攝而去,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似都能被忽略了去,存于不存皆似無礙,天地萬物好似本就該以其為中心,沒有任何物事可替代。
此物就是寰陽派的鎮道之寶“煉空劫陽”,其有渾合萬物,化煉諸空之能。
而在劫陽之外延伸出來飄蕩氣珥之上,此刻或坐或站有三名道人。當中一位側身斜靠,一手大袖展開,手肘擱在猶如樹根盤結烏色藤座扶手之上,手掌自然下垂,指尖之上還掛著一只古拙藤壺,此刻猶自在那里晃動著。
這人唇薄鼻挺,一雙丹鳳眼目,偶爾眸子斜撇過來,卻是流露出幾分輕慢不羈,此是寰陽派執拿劫陽的三宿主之一的關朝昇。
在其人之左,則有一名負袖而立的白衣道人,這人身軀如標槍一般筆直,身前插有一只半丈來高的厚重劍匣。
他神色冷漠,整個人如白玉塑就,五官儀容無一瑕疵,有清高眾生,疏離人間之氣。其名陳白宵,同為寰陽三宿主之一。
在那最右側,則是坐著一個溫婉美婦,頸脖白皙,指若青蔥,手腕豐腴,此刻正對著腳下潺潺流淌一汪清泉梳理儀容,然則仔細一看,她卻又變成一個眉眼如畫,雙眸澄凈,身形纖細,仿似集人間一切美好的黑發少女。
但再看去,卻見那分明是一個天真女童,她蹲在那里,兩手托腮看著水中游魚,露出一副好奇模樣。
這三種形貌似是隨時都會交換來去,讓人認不出哪個才是她本來面目。
這一位,則乃是寰陽最后一位執寶宿主虞清蓉。
而在與他們相隔極遠之處,卻一道飛跨虛宇的彩光霓虹,在那里別開一天,內里凝聚百岳千川,皎月之下,萬木顯蔥蘢、夜風動暗香,一派靜好風光,與外面那一片充斥著烈焰灼氣的地界大相徑庭。
月光灑落的山崖之巔,則是站著兩人,一位乃是披發老者,相貌清癯,頷下一縷清須,座前擺有一琴,身畔伴一鶴,此人寬袍大袖,神氣渺遠,眸中似有悠然懷古之意。
另一人則是一個少年道人,紅袍大衣,氣勢傲然,卓爾不群,他面如冠玉,唇若一點涂朱,眉眼之中蘊有一股飛揚神采,背后有一只浮空神輪,上系紅色飄帶,獵獵勁飛不止。
這是神昭派棲霞二仙的李彌真、丹曉辰二人。
神昭派與寰陽派并不似上宸、天夏所想一般乃是上下臣屬、或被某一方吞并關系,而是正經聯合。
但這并非自兩派修道人自身之意,而是來源自于上層之決定,故是兩派修道人之間哪怕并不和睦,卻也只能暫時站在一處。
五人如今正目注著前方虛空通路,可是原本被啃噬出一個個缺口,正在逐漸擴大之中的界洞,此時卻是被似一股無形力量所干涉,竟是在彌合之中。
寰陽派這邊,關朝昇本來是一幅漫不經心之色,這刻似被牽動了注意力,他丹鳳眼微微一瞇,把袖一抬,將那藤壺拿起,倒入杯中,仰脖一飲,隨后在那里把玩杯盞,玩味道:“看來貴派之神蟲,終究難敵天夏清穹之氣。”
這等神氣傳語,哪怕雙方相隔極遠,也是準確被神昭派兩人所聽見。
那一身紅衣的少年道人輕哼一聲,轉頭道:“師兄,對面如何了?”
披發老者目光落去身前案上,那里擺放著一只匣子,此物名“玉咼石匣”,正是鎮道之寶神昭三蟲的寄托之所。
石匣上面的蓋子分為白赤玄三色,分別對應三蟲,匣蓋一閉,便可收得回來,石匣一開,則放了此蟲出來,而如今白色之蓋卻開著,內中似隱隱有白氣騰出。
他撥弄了一下白氣,沉吟片刻,才道:“對面天機混亂,應該是神夏,嗯…天夏那邊攪亂了天機,現在當是有人入駐前方阻道大陣,此陣得了主持,鼓動清穹之氣彌補漏洞,若想破開陣機,只憑我神昭一家之寶是難以與其相抗衡的。”
紅衣少年道人撇了撇嘴,朝寰陽那邊看了一眼,道:“寰陽派定住了兩界通路之中的青靈天枝,我若再要他相助,分明就是自承不如他們了,我看他們就是存心如此,我們神昭派豈能輸了他們?”
披發老者想了想,道:“想憑我神昭之力洞破阻礙,那便只有你我之間去得一人前往沖撞陣機,牽制清穹之氣了,這般天夏無力彌補漏洞,我等就能再行試著洞穿虛壁。”
紅衣少年道人卻是意氣風發,他伸手一撥身后神輪,道:“就如此做,師兄,就由我去吧。”
披發老者一摸胡須,點頭道:“稍待。”
他伸手一引,從那白氣之中摘出一縷氣機,而后琢磨了一下,道:“對面鼓動清穹之氣的手段并非純靠陣力,還倚仗著自身之法力,此力法力與我有些不同,這人或可能就是上宸天道友所說的天夏玄修了。”
紅衣少年道人一聽,卻是有不滿道:“天夏這是沒人了么?竟然派一個玄修出來阻我,是在看不起我們么?”
他們對對面之事其實也并非是一無所知,上宸天利用青靈天枝倒果為因,將枝節直接送到了虛空對面,同時也是將一些如今的大概局勢情形寄于其中,使得他們了解了一些,從而也是得知,如今天夏有諸多玄修存在著。
也不怪少年道人如此態度,古夏之時其實已有玄修了,不過那非是主流道派,修煉此等道法之人,也從來沒有什么大能出現過,故是從來不受上層修士重視,在他們看來,只有那些資才低劣,道業無望之人才會去修道。
披發老者提醒道:“莫要小看玄修,從上宸天傳遞的東西來看,天夏去了彼世之后,尋到‘大混沌’之助,自此玄法得有了上進之路,如今之天夏,便是以此壯大,當有獨到之處,不可小覷了。”
紅衣少年道人語生不屑道:“區區玄法怎及我真法?天夏眼下走得不過是邪路罷了,此輩怎還配承繼古夏、神夏之名?古夏之道傳,當由我輩來延續!”
披發老者緩緩點頭,道:“這話有理。如今之天夏,定下諸般規序,把我輩仙人與凡俗之人等同而論,這如何使得?我輩當去濁還清,再正乾坤!”
他神手撫了一下身邊的仙鶴,“讓墨奴與你一同去吧。”那仙鶴也是張了張翅膀,仰了仰細長頸脖,姿態很是優雅。
紅衣少年道人眉宇中自有一股自信神采,道:“師兄還是留著吧,我自能應付。”
這時他回頭看了寰陽派那里一眼,在那一瞬間,他忽然三個人背后的影子卻似是三頭猙獰妖魔的模樣,待再一看,卻又是原來的模樣。
他皺了下眉,哼了一聲,氣息一沉,腳下浮現出一團赤氣云臺,從這虹霓之上飄身而出,頓有一頓,把兩袖一振,一道赤虹就往那兩界通道之中沖去,霎時沒入其中不見。
張御此刻正坐于法壇之上主持大陣,他見前方兩界通道之中有氣光閃動,雷電穿梭,并伴有陣陣震動傳來,就知對面定有人來,便抬目看去。
那些鎮守大陣元節的玄尊也是察覺到了動靜,一同目不轉睛看著前方。
在等有片刻之后,便見那氣光轟然迸開,隨后便見一個紅袍紅帶,背浮神輪的少年道人自里乘虹而出,其到外之后,便即立定虛空,足下赤云臺座縱開氣煙,一片紅赤之色滾滾蕩開,有若鮮血一般奪目。
他目光一掃大陣,放聲言道:“我乃神昭派修氣士丹曉辰,對面主陣之人可愿我一論道法?若是不愿,也是無妨,我自來破你便是!”
張御聞言眸光微閃,思索了一下,決定出戰。
他是天夏修士不是宗派修士,其實并不講究論法決勝那一套,便是與人爭斗,也是因為自身職責之所在。
要是能夠用陣法壓制此人,那他是絕不會因為一時意氣而出戰的。
但若是調運陣力去壓制此人,那么就沒法封堵那一方虛空通道了,是故必須將此人驅走或是殺死。
而且這人是單獨而來,這卻是一個絕好機會。
他一眼看出,此人乃是摘取了“虛實相生”功果的,這般修道人到哪里都是少見,若能將之其鎮殺或者是囚困,那勢必能削弱對面力量。
他一振袍袖,自座上起得身來,同時有一團氣息垂降下來,在腳下化作一團祥云靈芝般的白玉臺座,周圍有氤氳飄渺的玉霧呈舉托之狀,瑞光紛呈,燦爛華美。
摘取了虛實相生功果之人俱是有這一異象隨身,此乃有護持避劫之用,外觀因功行法力而異,古夏之時,修道人常以“法駕”稱呼,不過也有修士因功行道法之故不顯于外,而無法一眼辨出的。
他對坐鎮各處的諸位玄尊關照了一句,就舉云駕光,從陣中飄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