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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倒戈

  梁都城頭上,是即便久經沙場,此時也不免緊張的數位梁國老將。

  離梁都不足十里外,臨時搭建的箭樓上,是神情自若的燕長安,以及同樣緊張的包文煥。

  十里之距,對沙場上的縱馬奔襲來說,幾乎是轉瞬即至。

  包文煥雙手握拳,恨不得下一刻此地便被他梁國鐵騎踏平,可他看到了身邊那人的臉色。

  平靜,從容,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包文煥一愣,連忙去看那些搭建營地的北燕官兵,他們依舊在忙自己手上的活計,絲毫不以為梁隊的奇襲而有什么反應。

  他心中一跳,想也不想便欲跳下箭樓,可后衣領卻被一下拉住。

  “就算你現在喊破喉嚨,他們也聽不到。”燕長安看他一眼,笑了笑,“你雖號稱包打聽,恐怕還從未欣賞過生命凋零之美吧。”

  “你這是什么意思?”包文煥咬著牙,大吼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燕長安沒說話,只是負手,遙遙看著。

  城頭上,看著那如長龍般掀起煙塵,在雨幕中沖出的數萬大軍,以及看似毫無動靜的遙遠處,諸將不由皺起了眉頭。

  “有埋伏?”趙良玉猶豫道:“可這一馬平川之地,左右那幾片林子又能設下多少伏兵?”

  “不錯,我等登高而望,燕軍毫無異動。”陳兆元點頭。

  高默奇薄唇抿緊,此時看著那滾滾而去的長龍,眉頭一下深皺。

  “不對!”他沉喝一聲,聲音漸促而急,“前軍太快,后軍慢下來了!”

  此時,蘇定遠的目光,只是遙遙落在了一人身上,眼底悲涼與失望一閃而過。

  蕭方雙手按住城墻,急聲道:“為何后軍會突然放緩?是何人領兵?”

  “是…是牛將軍。”一旁,晁炘臉色猛地變白。

  他不是蠢材,此時,突襲之中前后軍突然分離,若非先前約定,那邊只有一個可能。

  “鳴金退兵!”趙良玉朝一旁喝道。

  “慢!”陳兆元連忙道:“此時鳴金必會生亂。”

  “那難不成要看著他們送死?”趙良玉說道。

  他們都能想到,只不過此時卻不敢去相信。

  城外,縱馬持槍的魏旸胥還在緊盯著那前方不遠的營寨,如此白天,對方必然是發現自己等人出城迎擊,可直到現在,卻都沒有絲毫動靜。

  他雖然心中懷疑有詐,可此次本就是箭在弦上,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現在,他所能想的,便是舍命一戰,即便是死,也要讓北燕這些狼崽子流血。

  可就在這時,身邊那追隨自己多年的副將突然拍馬同行,一臉驚慌道:“將軍,后軍慢下來了!”

  “什么?”魏旸胥沒聽明白。

  但下一刻,他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是自后而來的喊殺聲,以及前方天空中突然暗了一下,飛矢如蝗,鋪天蓋地。

  五月初九,北風過境,小雨。

  梁國兵馬司統軍上將魏旸胥率軍出城,于北燕軍隊扎營之時發動突襲。

  同行宣威將軍牛敬忠領后軍反叛,與扎營前早早偽裝待發的北燕精騎合圍。

  梁軍潰敗,一時降者近萬,魏旸胥戰死。

  聽得城外的謾罵和大笑,梁都城頭上,一片沉默。

  “報,宣威將軍府未見牛敬忠家眷,只有下人丫鬟尚在。”

  城門樓外,蕭方神色更為蒼老,他擺了擺手,讓令兵下去。

  晁炘一臉憤懣,他站在城墻上,遙遙看著那一場短暫戰斗之后的地方,竟忍不住淌下淚來。

  而守城將士,也無不凄然。

  牛敬忠為何會降?

  很多人想起了清晨時,北燕那騎兵在城下所說的話,那便是封平北將軍蘇定遠為北梁王。現在,他們才知道,原來對方想要拉攏的并非只有他一人,便是大梁軍方乃至朝廷里的官員,恐怕都不知有多少已經投了北燕。

  “宮里來的消息,陛下聽聞此事后,氣的吐血了。”趙良玉悶聲道。

  一旁,素來多話的橫九大口飲酒,一句話也不說。

  “為什么不出城去救?”陳兆元看著那端坐之人,問道。

  蘇定遠沒有應聲。

  “如此兩戰連敗,而此戰更是在城門前,還是當朝二品武將臨陣反叛,城中百姓會如何想,軍中將士們該如何想?”陳兆元憤聲道:“我等方才不去馳援,麾下寒心,便是這拒守,屆時恐怕都沒多少人會死守了!”

  “方才之戰,你沒見降了多少?”高默奇打斷他的話,道:“北燕三段射之后,騎兵只是一個沖突,甭管是魏旸胥的前軍還是本來合圍的叛軍,都是潰不成軍,一刻鐘未到,倶是丟盔棄甲者。”

  他冷冷一笑,“他們,就是城中其他守軍的寫照,你指望這些人隨你出城去馳援?莫說能不能救回魏旸胥,你覺得有幾個人會跟你去?”

  陳兆元愣愣說不出話來。

  “我看你是近幾年家務事管多了,人變蠢了!”高默奇毫不留情道。

  陳兆元老臉一陣紅一陣白,神色變幻半晌,終是只有一聲長嘆。

  “定遠,你覺得接下來該怎么做?”蕭方問道。

  蘇定遠搖頭,“現在的兵,不是咱們以前領的那些血氣方剛的好兒郎了。”

  蕭方皺眉,但還是舒展開來,“這些年,你們都未再掌兵,我雖執掌禁軍,可練兵非我強項,能吃苦的也不多。但現在,城中禁軍,還是有兩萬多人可用的。”

  他補充道:“都是,真正的好苗子。”

  他這句話,有些不想說。

  因為戰爭是死人的,且并非是平等的。

  庸碌無為者戰死,他會道一聲好漢,卻不會覺得可惜。但那些年輕而刻苦,未來有可能會支撐起大梁軍方的好苗子就這么死了,他會覺得痛惜。

  就像是那些門派世家需要延續一樣,朝廷也需要,軍方也需要。

  蘇定遠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那便如先前所言,守城便是。”

  其余人也是想不出什么能逆天改命的法子,均是默默不語。

  可高默奇卻多看他一眼,忽的問道:“老蘇,你該不會要去當燕國的什么北梁王吧?”

  其余人一愣,本是沒多想,卻不由得微微色變。

  蘇定遠看著高默奇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一笑,“讓我當北燕的皇帝還差不多。”

  高默奇一愣,而后哈哈一笑,“我知道了,你是在等燕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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