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了。”
沈化仙打了個哈欠,起身,“這次我先走。”
王秀姑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那我第二個。”
趙璜道:“我等妙音坊的貨。”
龔良慶點點頭,“這一次的貨比較多,各位小心。”
他們算是組織,每一次的行動分工都很明確。他是掌柜,負責的就是各方打點,而不是押送貨物。
左右不過是出城進城,走了這六七年了,也沒有出過錯。
但沈化仙在出門的時候,腳步卻停了停,“顏大人不與我一起?”
若在往常,顏琮不會來,而這一次情況特殊,本來是需要他來合計,且妙音坊那邊是要他過去統籌的。
可現在,對方送來了蘇定遠的兒子,而且既然都到了這個時辰,于人手上來說,自然也需要一起行動的。
顏琮將茶盞放下,道:“先不急,再等等。”
“等?”沈化仙皺眉,“時辰都到了,還等什么?”
顏琮目光幽深,沒說話。
“我說顏大人,您該不會有什么事情瞞著咱們吧?”王秀姑瞇眼去瞧他。
燈光底下,顏琮側臉微暗,此時低頭看著杯中茶水,如同惡虎低視,欲要蟄伏殺人。
任何所看到之人,都不由地心中一寒。
一時間,無人打破這份沉默,唯有堂中滴漏吧嗒作響。
趙璜摸上了斧柄。
“大人。”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沈化仙一愣,隨即皺眉,“你進來做什么,還有沒有規矩?”
此人車夫打扮,一身短衫,帶著箬笠。
顏琮卻是眼神一松,笑了笑。
“他們逃走了。”趕車人說道。
趙璜猛地起身,“誰逃走了?”
王秀姑雙臂一震,道:“顏琮,你說話遮掩,你這下人說話也沒頭沒尾。”
“今夜你有些奇怪。”她身邊的女子手按鴛鴦環,道:“把話說清楚!”
龔良慶的目光落在顏琮身上,閃爍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時,忽而有若有若無的喊殺聲傳來。
“怎么回事?”沈化仙一步踏出堂外,冷喝一聲。
喊殺聲漸明,慘叫哀嚎,火光搖擺不定。
“有人殺進府里來了!”
“好像是江湖人!”
沈化仙臉色難看,看向同樣跑出堂外、臉色大變的幾人。
“混賬,無緣無故,誰敢來府上鬧事?”龔良慶臉色不善,陰沉似水。
“是鐵鶴幫還是虎拳門?”王秀姑問道。
她所說的這兩個幫派,便是盤踞在這外城地下的兩股勢力,在江湖和官場里都是有些關系的。
而她所懷疑的,就是對方發覺了自己等人的生意,想在今夜分一杯羹。
“不像。”龔良慶說了句。
這兩大幫派的當家人他都識得,而做車行買賣的自然要八面玲瓏,最主要的還是要有背景才行。
他們風行車行的大掌柜在宮里都有關系,自己雖然只是下邊的一方掌柜,那也不是誰都能這么明刀明槍地殺進院子里來的。
更何況無論在哪,殺人都是重罪,武人挾修行犯禁,自有律法約束。
那是誰找死,竟然敢在今夜行兇?
龔良慶轉身回看,堂中唯有一人還在端坐。
適時,這拐賣組織里的眾人便都看向那人,目光略帶驚疑。
“為何這么看本官?”顏琮問道。
龔良慶皺眉,在對方身上,他實在挑不出毛病。
可此時,現在,有一種他也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是一種違和感,出現在對方身上的違和感。
但顏琮也是他們這行的老人了,雖然他是御史,可一年才幾個俸祿?
現在吃穿用度,全都是靠雙手染血換來的。
他不該有問題的。
“大掌柜,不好了。”有人跑過來,急聲道:“貨,跑了!”
“什么?!”龔良慶兩眼一突,猛地盯過去,“怎么跑的?還不去追!”
“廢物!”趙璜罵了聲,“跑了幾個?”
“就三個。”那人道:“墨家的小子和新來的打暈了守衛,應該是翻墻跑了。”
龔良慶包括沈化仙幾人相視一眼,均是默不作聲地看向那堂中之人。
人,是他帶來的。
沈化仙卻有些疑惑,那小子分明是被點了穴,而且他也試探過,對方氣海未成,至多就是體魄強些,如何能打暈兩個成年漢子?
但下一刻,他瞳孔一縮,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沒讓我失望。”一聲朗笑,很是暢快。
聽到這與方才完全不同的聲音,龔良慶幾人臉色一變,如臨大敵。
“你究竟是什么人?”沈化仙冷聲道。
‘顏琮’緩緩起身,肩膀抖了抖,腰身一直,竟比方才要高數寸。
而一旁的車夫也摘了下箬笠。
“敢抓我墨家之人,真是好大的膽子!”車夫握拳,隱有霹靂之聲。
“墨家的高手!”沈化仙眉頭一皺。
但他們注意到的,卻是緩緩撕下人皮面具的顏琮,。
而當看清對方真實相貌之后,龔良慶等人俱是雙眼一瞪,驚駭流露,而下一息,五人竟是話也不說,沒有絲毫猶豫地飛身爆退,選了方向便要遁逃!
那人面容英武,劍眉星目,體魄甚偉,有不怒而威之色。
不是別人,正是大梁護國砥柱,平北將軍蘇定遠!
“想跑?”
車夫腳下一踏,地磚崩碎,而他則已躍身而出。
龐大的氣血之力被調動而起,依稀著火光的院子里如同蒙上了淡紅的輕紗。
而此時已經逃出數丈之外的五人卻如滯膠中,身形似陷泥潭般難以逃遁,甚至身后還傳來強力的拉扯。
“墨家的磐石勁!”趙璜見多識廣,此時眼底通紅,怒喝一聲,“索性拼了!”
其余四人也是臉色一堅,絕望中更帶決然之意。
外面的喊殺聲漸不可聞,而他們當然不會以為是自己等人將對方殺退了。此時有那負手站在階上的身影在,他們無論如何也是脫身不得的。
“老夫半生孤苦,換來這七八年安逸,既已通修行之路,今生無憾!”
龔良慶雙掌浮現猩紅,帶著一腔決然與殺意,驟然返身,朝那車夫拍去。
趙璜也是大喝一聲,雙手持斧,力劈華山!
“若你們是什么正當武人也就罷了,不過是些鼠蟻玩意兒,徒增笑料!”那車夫冷哼一聲,右臂之上氣血涌動如蟒,直接一拳轟出。
轟鳴如炮響,就連四下的燈火都仿佛暗淡了一瞬。
兩道身影如破布袋般拋飛出去,早已沒了生息。
碎裂的斧子落在沈化仙的腳前,他喉間咽了咽,一下頓了步子。
他看著血肉模糊的趙璜,懼意爬到臉上,就算是他都沒多少把握能勝過對方,更別說是一拳將對方打死了。
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