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2年盛夏,大趙天王石虎以石鑒為征西將軍,梁犢、麻秋為左右副將,率步騎八萬,民夫十五萬人西征涼國。
“可恨!天殺的吳進!我一定要殺了你!”
這一日,原本在家中靜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石閔,忽而接到了暗部的奏報,頓時勃然大怒。
在一側的董巧巧不由得啞然失笑,這么生氣的石閔,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石閔英明果決,有謀略,文武全才,他自知憤怒會沖昏了頭腦,所以在一般的時候,他都是很淡定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這就是作為一個上位者所應該具備的心理素質。
這在過去,即便是深陷重圍,或者是被石虎鞭笞、苛責,石閔都是冷著臉的模樣,不會跟現在這樣怒氣沖沖的。
“閔哥兒,發生了何事,值得你如此動怒?”
石閔冷哼了一聲,道:“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情。昨日,僧人吳進向石虎進言說,胡族的命運將要衰落,晉王朝當要復興,應當讓晉人服艱苦的勞役,以抑制他們的氣勢!石虎聽信了吳進的話,讓尚書張群征發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輛,運土到鄴城以北,修筑華林苑及漫長的圍墻,占地方圓數十里!”
“征發這么多的勞役,勞民傷財且不說,竟然還圈占了方圓數十里的地方!那方圓數十里的百姓都將淪為無家可歸的難民啊!”
石閔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確實不是做作的。
董巧巧嘆了口氣道:“唉,閔哥兒,氣大傷身,還是想開一點吧。石虎暴虐成性,一向以奴役和殘殺他人為樂,他沒有更過分地對各地的漢人進行屠戮,已經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他敢?”石閔瞪著眼睛道,“我漢家兒郎眾多,豈是他斬得盡,殺得絕的?石虎這么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估計日后還會更加的過分。”
“閔哥兒你打算怎么做?”
“石虎我暫時奈何不了,但是這個吳進著實可恨!身為漢兒,卻有一顆胡人之心,崇胡媚外,吃里爬外,我容不得他。”
隨即,石閔又將荊展叫來,讓他派遣幾個身手一流,武藝高強的刺客去刺殺僧人吳進。
翌日,到了大朝會上,群臣都紛紛上書,請求暫停華林苑的建造。申鐘、石璞、趙攬等人上疏,陳述目前天文星象錯亂,百姓凋敝。
趙攬首先出列道:“大王,臣昨晚夜觀星像,發現天象錯亂,紫微星暗弱,四方星斗忽明忽暗,不知是為何意!臣翻閱了一些古籍,根據其記載,發現在秦末、漢末之際,都曾有此星象,其晦暗不明的現象,乃是因為百姓凋敝,無有生機,這是大亂的征兆啊!”
石璞亦是附和地道:“大王,天象錯亂,又為大亂之兆,為我大趙國的千秋萬代之計,不可不察啊!臣聽說,只有賢明的君主才會輕徭薄賦,改善民生,而殘暴的君主只會濫用民力,窮兵黷武!昔日漢文帝、漢景帝勵精圖治,輕徭薄賦,勸課農桑,終于開創了文景之治,其時漢朝的國庫據說連串著五銖錢的繩子都爛了斷了。”
“而殘暴的君主莫過于秦始皇嬴政。嬴政掃滅六國,建立大一統的秦王朝,卻不恤民力,南征百越,北擊匈奴,修建直道、馳道,連接原來的秦、趙、燕三國的綿延萬里的長城,又興建阿房宮、驪山皇陵,嬴政的所作所為,耗盡了秦帝國的國力。”
聞言,石虎的臉色一沉,道:“石璞,你是在說朕是嬴政一樣的暴君嗎?”
“臣不敢。”
石璞是石勒的兄弟,又長石虎一輩,在朝野上下威望極高。
現在的石璞官居中常侍、太師、衡山公,不說位高權重,但話語權還是很大的,其門生故吏遍及朝中地方,似申扁、冉文、張群等大臣都曾經得到過石璞的提攜,至少石虎都不敢輕易動他。
石虎不禁勃然大怒,冷聲道:“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不妨告訴你們!即使宮苑和圍墻早晨建成,而朕晚上就死去,也死無遺憾。”
石虎此言一出,算是徹底堵住了群臣上書的道路。
“張群!”
“臣在!”張群連滾帶爬地出列了。
“華林苑的工程必須盡早完成!朕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王,這恐怕需要一些時日。若是要盡早竣工,除非再多征發一些勞役。”張群戰戰兢兢地道。
“還要征發勞役?”石虎一臉不悅地道,“十六萬人還不夠嗎?哼,勞役們一定有人在偷懶!傳朕旨意,修建華林苑的勞役點上燭火,夜不停工!朕不問過程,只要一個結果!”
“臣,遵旨!”
“石虎這是瘋了!瞧瞧,這是人干的事情嗎?這分明是讓人去送死的啊!”
這一夜,暴雨如注,天上下著瓢潑大雨,石閔隨即將秦牧、崔皓、董匡、王平、衛崢五人召集到府中議事。
王平的脾氣最為暴躁,對于石虎的所作所為早就心懷不滿的他,在這些自己人的面前,不禁大發牢騷,恨不能活活的吃了石虎!
董匡見狀,隨即嘆了口氣道:“唉,三弟稍安勿躁。石虎這個事情的確是做得太過分了,但是他想干的事情,沒人阻攔得住!申鐘、石璞、趙攬等人上疏,陳述目前天文星象錯亂,百姓凋敝,不也被石虎一一駁回了嗎?”
“這樣的暴君不死還有天理嗎?”王平憤憤不平地道,“早知如此,當初在石宣的叛軍圍攻建章宮的時候,閔兒你就不應該帶兵去救他的!石虎根本就是一個禍害!”
“群臣上書,非但沒有改變石虎的想法,反而是讓他變本加厲了!讓勞役們點燃燭火,晝夜不休地干活,這不是想把人活活累死嗎?現在天降暴風大雨,不知要死掉多少勞役呀!而且,石虎所征發的勞役,都是漢人!都是咱們漢人呀!”
董匡咬著牙道:“三弟,你心中悲憤,我們都理解,我們的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但是光悲憤有何用處?咱們必須得拿出一點實際行動來!”
“閔兒,你心里有何計較?”
董匡相信石閔不會平白無故地召集他們過來的。
石閔瞇著眼睛道:“二叔、三叔、五叔,此番我召你們過來,是為了讓你們以大事為重,切記小不忍則亂大謀。石虎聽信了僧人吳進的話,認為胡族的命運將要衰落,晉王朝當要復興,應當讓漢人服艱苦的勞役,以抑制咱們漢人的氣勢!”
“我估摸著石虎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所以,這段時間,你們一定要約束好軍中的將士,不得外出,同時切斷軍中與外界的書信往來。”
這…”眾人聞言,都不禁面面相覷。
“都聽明白了嗎?”石閔沉聲道。
“諾!”
這時,秦牧忽而道:“主公,我聽聞這一個月來,各郡國先后送上蒼麟十六只,白鹿七頭,石虎命令司虞張曷柱調馴它們,用來駕芝蓋車,舉行盛大朝會時陳列在殿堂庭院?”
“是的。”
秦牧又道:“而且石虎還命令燕公石斌和彭城公石遵二人到各地的山川祈求福祉,順便周游打獵。這說明了什么?”
聞言,石閔低著頭,沉吟不語。
在一側的王平又咋咋呼呼地道:“哼!說到這個我就來氣!石虎派出石遵和石斌這兩個小畜生外出祈福也便罷了,竟然還動輒數十萬大軍,他們乘坐大車,車子飾以鳥羽華蓋,樹立天子旌旗!”
“這不是皇帝應該有的待遇嗎?更讓人可恨的是,石遵和石斌這兩個殺才干的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他們胡人喜好打獵,隨便圈地,每到一個地方都舉行狩獵活動,這倒罷了,他們還擅自羞辱隨行的文武官員,乃至于隨行的士卒都是死傷不可計數的。這樣的人與禽獸有何區別?他們根本就是在草菅人命!”
王平的這番話說出來,頓時引起了在場的人的共鳴。
不知道石虎出于什么目的,又或者是他那惡心人的“帝王心術”。
在義陽公石鑒出征涼國之后,朝堂上的大臣許多都倒向了石鑒的一方,認為其最有可能成為太子。這引起了石遵、石斌、石祗等石虎諸子的強烈不滿,而這恰恰是石虎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