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在一片死寂的大街上,骨碌碌的聲音驀地響起,似從地獄發出的,屬于惡鬼的呼號。
一輛馬車穿梭而出那濃重的霧色當中,徑直來到一座府邸外面。
“將軍,到了。”趕車的馬夫,是一個面容姣好,身材苗條,看上去頗為瘦弱的年輕人。
此時此刻,借著府邸前的燈籠的光,年輕人伸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布,而在馬車上,正端坐著一名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的青年人。
這個青年人一襲墨黑色的長袍,腰掛玉佩,雍容華貴,氣度不凡。
青年人不過二十歲的年紀,雙肩平闊,以紫金冠束起了一綹黑發,劉海細長,卻恰到好處地沒有遮蓋住眼簾,在黯淡的光華之下,青年人的一雙眼眸,如鷹目一般犀利,透著一股子不可琢磨的神秘感,讓人望而生畏。
而這個青年人不是別人,正是羯趙國的當朝衛尉,常山郡公石閔!
石閔此行,只帶了花木蘭一人,并沒有別的隨從。
石閔隨之下了馬車,環視了四周一眼,見到四下無人,又是抬頭一望,只見,在兩座雄渾的石獅子的拱衛之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映入了眼簾。
其上牌匾,書“義陽公府”四字。
不錯,石閔正是連夜拜訪義陽公石鑒的。
“木蘭,你不必隨我入內。且先留在這里等我出來吧。”
聞言,花木蘭有些揪心地看著附近的夜色,四下都很寂靜,只有枝頭上的知了還在不知疲倦地鳴叫著,叫得讓人心煩意亂,毛骨悚然的。
“將…將軍,我害怕。”
石閔掃了花木蘭一眼,最終無奈地搖搖頭,說道:“罷了,你隨我一同進去吧。”
花木蘭隨后緊緊地跟在石閔的背后,寸步不離地跟著,似乎背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而跟在石閔的身邊,能讓她感到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石閔敲了敲門,過了好半晌,這才有一個家仆過來開了門縫。
透著細小的門縫,這廝張望了一眼。
過去石閔沒少登門拜訪石鑒,故而這家仆是認得石閔的。
“是…是衛尉大人啊。大人,不知道您連夜拜訪,所為何事?”
“我有要事告知義陽公,麻煩你去通傳一聲。”
“諾。大人請進。”
古代的城池都是實行“宵禁”的,尤其是鄴城的宵禁更為嚴苛。
羯趙國承襲漢制,明文規定,每天晚上衙門的漏刻“晝刻”已盡,就擂響六百下“閉門鼓”;每天早上五更三點后,就擂響四百下“開門鼓”。
凡是在“閉門鼓”后、“開門鼓”前在城里大街上無故行走的,就觸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如果是為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為了婚喪吉兇以及疾病買藥請醫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邏者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街道上除了更夫和巡邏的官兵都沒什么人的。古代的娛樂活動比較少,士大夫還有歌舞,至于那些平民百姓只能悶頭睡大街,當然了,晚上作奸犯科的宵小除外。
而宵禁的作用,便是杜絕宵小滋事。
這宵禁對于石閔這種位高權重的人開始,形同虛設,故而石閔能夠靠著自己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畢竟誰都沒有宋朝的包拯那般鐵面無私,為了捍衛國法的尊嚴,而置自己的烏紗帽不顧,非要跟石閔這個衛尉作對。
夜深了,石鑒本來已經就寢,還召了一個姬妾睡得正香,沒成想被下人給吵醒了。
繞是如此,聽聞石閔連夜來訪,石鑒便知道事情不簡單,趕緊穿上衣服,連鞋子都好好穿就出到書房去見石閔。
“棘奴。”
“殿下。”
二人互相見禮,又各自坐下。
石鑒不由得疑惑地問道:“棘奴,你連夜來見孤,不知道有何要事?”
“殿下,實不相瞞,我確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于你,讓你決斷。此事,關乎殿下你能不能一舉奪嫡,取石宣而代之!”
“當真?”
石閔這一席話,頓時勾起了石鑒莫大的興趣,連本來還有的睡意,都在一時之間消散一空。
石閔見狀,不由得肅容道:“殿下,你且聽我說…”
“等等。”
石鑒瞟了一眼在石閔背后的花木蘭,其意不言而喻。
石閔卻是道:“她是我的親信,不必規避。”
既然石閔都這么說,石鑒便不好說什么。
石閔又道:“殿下,你可知道社稷將危矣?”
石鑒聽到這話,不禁啞然失笑道:“你過慮了吧?棘奴,社稷何以危矣?”
“殿下,你可知道今日發生了何事?”
自石鑒進門開始,他便搞不清楚石閔的來意,一頭霧水。這下子聽石閔這么說,石鑒更是愣了一下,隨后道:“孤的確不知,還請明言。”
“今日石宣在自己的別苑遇刺。”
“果真如此?”
石鑒喜形于色地道:“石宣可是死了?”
看樣子,石鑒對于石宣遇刺的事情是喜聞樂見的。也難怪,最是無情帝王家!
生于帝王家,親情淡漠,權力高于一切。
石宣若是被殺死,石鑒自然是拍手稱快的。畢竟在石虎的諸子當中,最有希望取代石宣,成為儲君的就那么幾個,石韜、石遵、石鑒和石斌四人,其中石韜深得石虎的寵愛,在朝中又是黨羽眾多,故而贏面極大,石鑒次之,因為他是石虎的第三子。
廢長立幼,終歸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說,石宣之死,對于石鑒來說,是大有裨益的。
可石閔還是很“殘忍”地搖搖頭,打破了石鑒心中的幻想。
“石宣還活著。”
一聽這話,石鑒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聳拉著腦袋道:“太子遇刺,這的確是一件大事,不過與我何干?”
“那么殿下可知道是誰行刺了石宣?”
“這…”
石鑒遲疑了一下,說道:“石韜?”
石宣出事,別人都能第一時間想到是石韜干的。看來石宣與石韜這兩兄弟之間的不和,其中齷蹉,早已人盡皆知了。
石閔沉聲道:“殿下,不管是誰干的。當下天賜良機,給了你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此話怎講?”
“東宮的中車府令趙生,與我是老相識。趙生乃是石宣的心腹宦官,據他所說,石宣在遇刺之后,斷定是石韜派人所為,故而欲先下手為強,殺石韜以絕后患。隨后,石宣還打算在石韜的喪禮上,弒殺大王,君臨天下!”
“兇豎怎敢?”
石鑒瞪著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說道:“他這是要犯上作亂嗎?豈不知石邃的前車之鑒乎?棘奴,那孤應該怎么做?是要去阻止石宣殺死石韜嗎?”
聽到這話,石閔都想翻一翻白眼,好好的鄙夷一下這個志大才疏的義陽公。
果真是一個草包,還阻止石宣殺掉石韜,難道他不知道這二人都是他自己的死對頭嗎?
不過這樣也好,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顯然更容易控制一些。
石閔隨即沉聲道:“切不可如此作為。殿下,時不待我,現在想要去阻止石宣派人去刺殺石韜已經不可能了,說不定,石韜現今已經成了一具死尸!而現在殿下你需要做的,便是靜候石韜的死訊。”
“石韜一死,殿下當立即去奔喪,隨后向大王告發石宣所為之事,勸阻大王勿去奔喪。”
石鑒猶豫不決地道:“可是…棘奴,父王不會懷疑到孤的頭上吧?”
“這個請殿下放心。石宣為人驕縱,行事張揚,刺殺之事做得又有如此之多的紕漏,經不起查探!以大王的英明神武,必然能識破石宣的險惡用心,屆時,殿下你只需要讓大王看到你的赤子之心即可。”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