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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醫精誠

  長安離大寧并不算太遠,直線距離不過六百里左右,走驛站大概八百里,四天可到。

  一天兩百里的速度并不算快,畢竟在換人換馬的前提下,邊關一份情報日夜不息,幾天之內,就可以傳到長安,那是一天五六百里,甚至更多里數的路程。

  所以,六郎不換人,只換馬,一天兩百里,四天就到了大寧郡。

  王燾接見六郎時,是深夜。

  六郎到大寧郡時已經是傍晚,等他找到王燾時,已經是深夜了,所以,二人的會面,是在昏暗燭火的房間中。

  今年已經八十歲的王燾,精神矍鑠,絲毫不讓人覺得衰老,他身前的桌子上還放著大量的紙張,書籍,六郎瞟了幾眼,發現是千金方,肘后備急方等書,而紙張上則是書寫著大量藥方。

  六郎對這個倒是挺感興趣的,他也想看看,自家十二弟所謂的醫道國手,憑什么是國手?

  國手者,一國之中,某項技藝最為出眾之人才可如此稱呼,如圍棋,如醫道。

  六郎看著慈眉善目的王燾,行禮道:“小子六郎,拜見王先生。”

  王燾摸了摸長須,道:“這位郎君,深夜前來找我有何事嗎?”

  六郎遞上信件,道:“還請先生查看,事情原委,我也不清楚全部,但公主已在信件中說明了。”

  王燾一邊拆開信封,一邊問道:“是哪位公主來信?我離開長安,已經快三十年了,我認識的公主,大概不記得我了吧?”

  “回稟先生,是萬春公主。”

  “萬春公主…”王燾搖了搖頭:“雖然我聽說過萬春公主的名字,但是我并沒有見過她,為何與我寫信?”

  “請您救人。”

  “救人?”王燾愣了愣:“救誰?”

  “你看信就知道了。”六郎有些疲憊,一日顛簸兩百里,他也不是鐵打的,如今王燾問題還這么多,他真的有點撐不住了。

  王燾笑了笑,一邊讀信,一邊說道:“人老了,總是有一點啰嗦,小郎君見諒。”

  六郎連忙說道:“先生客氣了。”

  一向急躁的六郎,在王燾面前顯得十分恭敬,六郎總覺得,王燾身上,有一股令人心安的醫者氣質。

  就好像,不論發生什么事情,只要看到他,心里就會安定許多一般,大概,這就是醫道國手給人的感覺。

  王燾靜靜地看著李夢祈寫的信,看罷前因后果后,王燾慢吞吞的把信折了起來,夾在了一本書中。

  他慢慢的起身,推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明月,久久不語,月光照在王燾身上,好似一幅月下仙人圖。

  六郎輕聲道:“先生是否愿意去石堡城?”

  王燾嘆了口氣:“去罷。”

  “何時去?”

  “明日罷。”

  王燾嘆息了一聲,終究還是沒有拒絕,沒有人更比他知道,這三十年來,他在忙什么了。

  再過一年,外臺秘要便可成書,書四十卷,卷1~2為傷寒;卷3~6為天行、溫病、瘧疾、霍亂等;卷7~20為心痛、痰飲、咳嗽等內科雜病;卷21~22為五官科疾病;卷23~24為癭瘤、癰疽等;卷25~27為痢、痔諸病;卷28~30為中惡、金瘡、惡疾等;卷31~32為采藥、丸散、面部諸疾;卷33~36為婦兒疾病;卷37~38為乳石;卷39~40為明堂灸法。

  書成后,天下醫者,只需讀過這書,大部分疾病都可照本宣科醫治,而減少用藥錯誤之事。

  因此,外臺秘要雖然只是一本由文獻輯錄而成的醫書,但是價值并不在肘后備急方等書之下。

  如今,王燾答應去石堡城,那么外臺秘要出世的時間,將更長,甚至以王燾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奔波千里,說不準…

  畢竟,他今年已經八十歲了,歷史上的他,再過五年,便要長辭世間,王燾自己身為一個醫者,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撐不了幾年了。

  可,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王燾默默地看向書房中,一幅裱字,上面寫著孫思邈所說的八個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

  王燾忽然想起數十年前,第一次翻開千金方時的場景。

  千金要方第一卷,叫大醫精誠…大抵,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起了編纂醫書的心思吧!

  如今,病人求救,自己怎么能置之不理?一人都不救,談何救天下呢?

  王燾嘆息道:“郎君先在府中住下,我與郎君明日出發,去石堡城,不過路途遙遠,恐怕走不了太快。”

  六郎連忙行禮道:“是,一切都憑先生吩咐。”

  王燾看了看六郎,對這個禮貌的孩子心里多了幾分好感,他招了招手,道:“隨我來,我安排個房間給你…”

  次日,六郎一大早就醒來了,他洗漱完畢,就走到了王燾門外站著,靜靜地等待著王燾起來。

  等了不太久,門就開了,六郎見到王燾出門,連忙行禮道:“先生不多睡一會兒嗎?時辰還早,先生該好好休息才是。”

  王燾擺了擺手,笑呵呵道:“不成了,人一老了,就睡不了多久了,小郎君吃過飯沒有?”

  “還沒有,隨便對付一下就好了,我不挑的,只希望先生不要嫌棄我食量大就好了。”

  “能吃是福啊…”王燾感嘆了一聲,然后說道:“走罷,今天我們喝粥,不過是素粥,老了,咬不動肉了,也不想吃了,等一下,我讓人給你煮點肉。”

  六郎連忙說道:“素粥就好了,不必麻煩。”

  王燾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帶著六郎去吃飯了。

  吃罷早飯,二人便出發了。

  王燾坐在馬車上,掀起車簾,看著漸漸遠去的宅邸,出了神。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大寧郡了,而這次,卻和一個小子,去兩千里之外,救一個病人,不知道,這一去,多久才能回來。

  王燾放下車簾,閉目養神,他忽然想起自己被貶出長安時,也是坐在一輛馬車之上,看著長安,慢慢的越來越遠…

  人老了,總是越來越愛回憶,長安啊,自己好多年沒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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