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你怎么可以忘記了。明明那么痛。那么多的血。不可能還活著了…”
小老鼠緩緩呢喃。
偌大的空間里,黑暗之余仿佛只彌漫著思維,被回憶、囈語所充斥填滿。
“…松婷?是松婷嗎?”
他這樣問之后,小老鼠沉默下來。
一會兒后,它突然發出“唧”一聲鼠叫,扭轉身體,像真正的老鼠那樣,四足觸地躥回黑暗中去了。
他兀得恍然大悟:“是蘇青嗎?”
他沖著黑暗喊道。聲音在四壁回響。
“是蘇彤嗎!蘇彤!蘇——”
女人,不,妖魔漆黑的手搭在他的眼前,然后沖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并將冰冷銳利的指甲輕輕搭在他嘴唇前。
“你是否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異能者?”女妖說。
“什么?”蘇和央不可置信地試圖扭過頭去看看克勞蒂亞的表情,但他并不能看見。妖魔的指甲劃破了他的嘴唇。他在說話時嘗到血味。
“你說什么?你是說、你的意思是…他們變成了一只老鼠嗎?”
“所謂的異能,”女妖自顧自說,“是所謂的異界的碎片,與人類融合后誕下的產物。是一種概率事件,就像基因遺傳一樣。你的孩子是雙胞胎吧?或許是受到同一種碎片的影響,所以能力也是相同的。”
男人搖著頭。
“異能者可不是什么怪物,當然,也有因為碎片影響而腦袋出問題的家伙,但說到底,和普通人類孩子沒有區別。畢竟,‘普通人’生的‘普通孩子’里也有天才、傻瓜、天生的犯罪者和天生的變態人格。”
那個女妖說:“其實與他們究竟是不是異能者無關,他們都有獲得健康人生與不健康人生的可能性——所以毀掉他們美好可能的,不是什么別的東西,而是以你為核心建構的那個家庭。嗯,這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公證人’告訴我的。我本人對治愈系的人類心理學毫無興趣…”
公證人?
“這可是很大的‘罪’。”女妖說,“當然,這也不是我所認為的。我只是幫助原告闡釋。他們雖然沒有說,但是的確都打心里希望你去死哦。”
“他們…”
“或許當著父親的面,那樣絕情的話語,還是很難說出口吧。人類確實是一種復雜細膩的動物。”她仿佛很感慨似的。
“可是你們究竟怎么能知道那天發生的…明明連警察都沒有懷疑過我。她不過是拋棄了家、離開了我和我的孩子,不是這樣嗎?難道…”現在蘇和央已經不再以沉默作為保護手段,他遲疑而困惑,“是因為你剛才提到的‘異能’?”
“你的頭腦果然還很清醒嘛!了不起,蘇導演。”
女妖笑起來。
“不過那可不是什么‘變成老鼠’之類的、可愛的能力。”
蘇和央已經無法再保持冷靜。
他現在確信自己是在幻覺之中。
但他無法不追究這些在幻境里發生的癔狀。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問。
而女人也很爽快地回答了他:“能力是隨機被賦予的,擁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說起來十分麻煩。但是這樣講你或許就會明白了。那天貿然進入你的書房的人,并不是你的妻子松婷。或者說,只是她的軀體而已。”
“不是她。”他重復道。
“對。不是。是如今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你的孩子。”
沉默也不過就是四五分鐘時間。
在這期間,所有人靜靜等待著。
呼吸聲把巨大的“蘑菇屋”填滿。
眾人的心緒如同膨脹開的烏云。
當男人終于開口時,他的語氣非常輕松自在,柔韌有余地說:“既然如此,也就是說他們并不知道松婷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是吧?”
站在身后的女人沒有回答。
于是他笑了兩聲。
“那就好了,那不就得了。你們能拿我怎么樣?你們說我殺了我的前妻,有證據嗎?她可是失蹤兩年后自動注銷公民身份的失蹤者!我早已經與她毫無干系,我早就獲得了新的婚姻,有了新的生活。她是誰,在哪里,與我有什么關系?我怎么會知道?”
女人依然沒有說話。
蘇和央把這當做自己的勝利,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快讓我離開這里吧。或者你們還有別的花招?還是說,你們難道打算我使用私刑?你們到底是瘋了,還是根本就是白癡。”
蘇青與自己的同胞妹妹并排站在二樓的階梯上。
他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小小的灰色老鼠站在階梯扶手上。似乎也徹底陷入了怪異的漩渦。
他的妹妹流下一滴眼淚。
那滴眼淚落在地上,卻像在灼燒他們的心臟,滾燙得可怕。
在這個剎那間他的眼眶也瞬間脹痛發紅,滾下憤怒與悲恨的淚水。
“殺死他…”蘇青顫抖地說。
妹妹握緊了他的手。
“殺死…必須要…”
他掙開妹妹的手,沖下階梯。
然后也就是在掙脫的一剎那間,他的意識突然“被裝進了玻璃瓶”中。
他忽然動彈不得。但他的身體仍然在動。
他的身體停止了朝下沖去的動作,而是慢慢走回到妹妹的身體邊。
“不能是你,哥哥。”他在自己的身體里、在玻璃瓶里聽到妹妹的聲音,“是我害死了媽媽,又怎么能是你去殺死父親?就算我們中必須有人殺死他,也應當是我,而不是你,哥哥。冷靜下來。”
她這樣說完后,他恢復了身體的掌控權。
是啊,他們是那樣的信任彼此,根本無法割離。
他們能輕易知曉對方的想法,就算不潛入身體也一樣可以。
“而且,”妹妹用她自己的身體說,“那位奇怪的墨菲斯托小姐,不是也已經答應過我們了嗎?她說,她會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我們的煩惱。”
“可是我只想殺了他!”
蘇青仍未平復心情。
他的眼眶紅得嚇人。
“你看看他的嘴臉,像他這樣的人,為什么要繼續活在世界上?”
“我明白。”
蘇彤垂下頭。
樓上的爭吵與喧鬧聲傳了下來。
盡管模糊不清,但蘇和央顯然知道那就是他的孩子——蘇青與蘇彤。
女人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來,但是比起前幾次淺口皮鞋的清脆聲響,這次聽上去似乎更加沉重了一些。并非心理意義上的沉重,而是重量或者是足部的物理性變化。
女人走到他的前面,并且蹲下身子,將手肘搭在膝蓋上,手掌托著臉,抬起頭看向他。
他猛然注意到,女人的額上生出了兩只尖細彎曲的黑角。
是黑龍、是山羊的角。
“現在在此地,在這個審判庭上,有三個人希望你死。”她面無表情,而聲音依舊甜美,“這樣的話,就是幾乎全員都希望你去死呢。你認為我該怎么做?”
妖魔困擾地瞇起眼睛。
“莫名其妙死掉,對你而言也是非常困擾的事吧?可惜在我的審判庭上,沒有‘公平’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