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不談這個話題嗎?”苜蓿當即說道,并坐直身體,“其他的什么都行,聊聊其他的。對了,你難道不好奇我是什么?”
他急于轉換話題。
“您是什么?”吸血鬼迷茫地復述這句話。
“對,我現在知道你是吸血鬼,如果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豈不是不公平?”
“所以,您是…”
“我是一名巫師。”他說。
“啊,巫師…”少女睜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所以您的占卜都是真的!因為您是真正的巫師!”
她的表情活像見到了真正的圣誕老人。
“準確來說,這有一些歧義,關于占卜…”
“所以您就是媽媽的舊情人!”
“我們還是不談這個話題吧。”
巫師堅定而毅然地望著吸血鬼,與那對紫羅蘭色的眼睛正面交鋒。
隨即他意識到坐在對面的吸血鬼畢竟不是焰生。
如果是焰生,他只會輸不會贏。
但這個年輕的孩子很快就認可了他的話。
過了片刻,吸血鬼緩緩平靜下來,并且最終點了點頭:“我想您是對的。擅自詢問這樣的問題,母親或許會生氣難過。”
苜蓿當然不會問:你的“母親”是誰?
如果他坦誠面對自己,他一定會問的。盡管他清楚答案,但他肯定還是會問。
但人類的特質就在于壓抑自我,因此他不可能坦誠。
“水晶球占卜,怎么樣?”他問。
小吸血鬼愣了愣,然后說:“好。”
“您到底期望占卜什么呢,索羅金娜小姐?”
“或許,我的戀情是否成功?”
這樣說的時候,女孩的面色居然微微泛紅。
看來她至少能夠喂飽自己。苜蓿多此一舉地想。
“您期望了解自己與所戀慕之人的未來。”苜蓿換了一種更加準確、可實施的說法。
在他所閱讀過的咒言中,“了解心所系之人”的占卜術,應當會比較適合這個場合。盡管“占卜術”依舊不能預言真正的未來和全部的事實,但它會告訴苜蓿更多的信息,以便他進行符合人們預期的“占卜”。
年輕的吸血鬼點點頭。
“或許,如果你可以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占卜會進行得更加順利。”
吸血鬼沒有經過思索,便坦率而天真地回答道:“月雯。”
“…月雯?”
“他說是這樣寫的,‘月亮’的‘月’,雨字頭底下一個‘文字’的‘文’。很少見的姓氏,和很美的名字。”
苜蓿望了望美麗而羞怯的吸血鬼,又望了望茶杯里的茶水。
他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就像他深愛她的“母親”一樣,真是天大的巧合——也說不定,或許這就是巫師詛咒的專屬場合:
一切怪事都要成堆出現,所有的異樣都要碰巧遇見。
且先不論這個。
他為她做了占卜,并往水晶球里看去。
他看到了一些青年的“隱私”,這是“心所系之人”進行自動的二度施加后,顯現出的、屬于青年的“心所系之人”。
隨即苜蓿更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沉思許久,凝視著透明水晶球面里的影像。
而少女注視著他,期待著他口中的答案。
過了許久,他解除法術,并將手掌從水晶球那冰涼的曲面上挪開。
他盡量做到誠懇,做到妥帖。
“你應當享受當下對方所帶給你的快樂,而不要太過憂心于未來。你所戀慕的人,”苜蓿頓了頓,說,“或許與你難以更進一步。”
“為什么?”
“占卜不是全知全能。”苜蓿用溫柔而無奈的聲音說。
這是一段沒有開始的愛情。或許會無疾而終,或許會很甜蜜。
而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角落,有一段感情則正被畫上休止符。
那是一個傻里傻氣的故事,而這個則不是。
珍雅妮拉看著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我已經無法再忍受與你同居一個屋檐之下。”她的丈夫這樣告訴她。
“我…我做的有哪里不好嗎?”
“你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不,她不知道。可她卻回答:“是的,我很清楚,我無法照顧好你,讓你滿意…可是你難道不能留下我嗎?我、我可以原諒你在外面有更多的愛人…”
“原諒?”男人嘲諷地說,“你竟然敢用原諒這個詞?這些年你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我供你吃穿,而今天我不過是將我自己的東西收回去而已。”
“我替你照顧你的孩子、你的家!我…”
“這些事情別人也可以做,而且可以做的比你好。你認真地看看你自己,你不美,你的鼻子太大、皮膚糟糕,你也不聰明,帶你參加聚會時你除了傻笑什么話都不會說。你在家里,你認為你照顧好了我的孩子?那他們為什么還那么逆反,一個出走、一個自戕,這難道不是你這個做母親的錯嗎?”
主神保佑,她驚恐地想,我竟不知道自己原來犯下了這么多錯,我是這樣的愚蠢。
我配不上他。
蘇彤在從廚房后門走進家里時,隱約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因此她原打算靜靜走到自己二樓的房間去,閉門不出。
但她很快聽到父親的車子啟動并開走的聲音。
她透過窗簾,看著父親的車子消失在拐歪口。
她粗略算了算,自己大概和父親有兩個月里連照面都沒打過。實話說正因如此,她最近的情緒才比較平靜,去學校時也愿意與人交談。
她推開房間門走出去,到客廳里。
他們的珍雅妮拉小媽果然坐在客廳沙發上。她似乎聽到她的抽泣。
而茶幾上放著一沓文件。
“怎么了,小媽?”她輕聲問,“爸爸回來過了?”
她看到女人匆忙伸手擦拭雙頰和下巴。
然后珍雅妮拉站起來,急促地說“我出去一下,飯已經做好了”,便走向玄關。她始終偏著頭不愿意讓蘇彤看見自己的臉,并且什么也沒有拿。
意識到女人要離開這里,蘇彤一下子動了起來,朝女人走過去。
她沒有料到自己在這個家里還能發出這么響的腳步聲、有這么沖動的做法。或許是因為父親已經許久沒有與她碰面的緣故。他的離去帶給她呼吸的自由以及勇氣。
她拉住了女人的手臂。
而女人停下腳步,她的乖順是被那個男人所訓斥出來的,蘇彤清楚。
在她的眼里,她的丈夫是國王,他的丈夫的孩子們則是王子公主,而她是仆人,令她的主人不滿意時,錯的一定是她而不是主人。
可她曾經也有自由的青春,有寬廣清新的人生。
是那個人男人毀掉了她,毀掉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