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蘇導演喜歡她。”克勞蒂亞說。
藍欣存讀大學時,學的是編導專業。寫畢業論文需要找指導老師,她因為太過內向和遲鈍,等到回過神來,原本關系比較好的幾位導師都已經滿員。
她在大學里成績一般,也不太討老師喜歡——討老師喜歡的那幾個學生都說要當“導演”,也足足表現出了導演該有的落落大方、外向開放。
藍欣存后來給蘇和央發去了郵件,問他能不能做自己的指導老師。
而蘇和央答應替她再多申請一個名額。
光是為了這件事,她就該知恩圖報。
不過藍欣存實在不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所以當時她沒有想到自己該做些什么報答,依舊按部就班地寫論文,且在寫完前只問過蘇和央一次問題。
后來把論文發給他看,蘇和央與她在學校咖啡店里,他告訴她什么地方寫得不好,什么地方需要改動——用語言,而不僅僅是發給她一張電子表格。
他說她寫的很好,夸贊她的天賦。
那時候的蘇和央風度翩翩,儒雅而又充滿熱情,把他作為老師最好的那面讓藍欣存看到了。藍欣存記得男人戴上眼鏡,仔細看她引用的一段外文詩詞。
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妻子和孩子,所以她什么都沒想。
但若是他沒有、或者她不知道呢?
藍欣存不去想這種可能。
“你說…”
“您沒聽錯,不過我只是猜的。”
藍欣存與克勞蒂亞對視,克勞蒂亞在與人對視時似乎從不會率先挪開視線。
她永遠坦坦蕩蕩,好像不怕別人知道她有什么秘密。
這令藍欣存羨慕并不得不為之折服。
“別亂說。”她試著以輕松的語氣應答,“蘇和央老師不是有妻子嗎?”
克勞蒂亞聳聳肩,輕聲說:“而且還是第二個。”
過了一會兒,鏡頭已經是第五次重拍。
藍欣存還是忍不住,問克勞蒂亞道:“那在你的猜測中,杜麗·楊,她喜不喜歡蘇和央老師?”
“不太喜歡吧。”克勞蒂亞靠在折疊椅上,“比起蘇導演,她大概還更喜歡我一些。”
克勞蒂亞每次說起這些自戀到極致的玩笑話時,藍欣存總是忍不住覺得她可愛。
克勞蒂亞繼續說:“我不認為喜歡上一個麻煩的男人對少女來說是什么好事,那還不如和知名經紀人——也就是美麗可愛能干機靈的我——發生些關系,是吧?”
這當然依舊是玩笑話。
也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個回答,藍欣存笑起來。
反胃感消失了,她現在感到非常釋然。
卡捷琳娜在占卜桌前坐下。
“您好,歡迎來到白蝙蝠…”坐在占卜桌內的苜蓿抬起頭,像第一次一樣頓住了。
說實話,在上次見到這個金發吸血鬼之后,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個夢。一個不小心經過這條街道的夢。
有很多吸血鬼都長著這樣的面容,他對自己說,她也不過是途經此地的一個而已。
但沒想到她再次造訪了。
或許是因為他的占卜很準確,賺到了回頭客嗎?
“您好。”美麗的女人在他面前坐下。
苜蓿突然有些結巴:“上、上次的占卜…上次的占卜怎么樣,是否有帶給您正確的指引?”
他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咳了幾聲,拿起水喝。
溫熱的茶水帶給他些許平靜。
苜蓿不由得再次感謝幫助他修好飲水機的灰色青大月雯。
“我的工作如您的塔羅牌占卜,大致順利,其中有一些需要克服的問題,著重在感情方面。我還記得。您的占卜很正確。”美麗的女人摘下墨鏡,露出那對紫羅蘭色的眼睛,“我今天也是來占卜的。”
“當然。”苜蓿的語速較平時更快,他察覺到了,“不然,您還能來這兒做什么呢?索羅金娜小姐。”
“也對。”聽他這樣說,美麗的女人笑了笑,“您記住我的名字了?”
“上次占卜時你將名字寫在紙牌上。如果那是真名,是的,我記住了。”
“那是我的真名。”
“這樣很好,索羅金娜小姐。占卜時,越是坦誠,越能得到清晰的指引。”
雖說如此,上一次他為吸血鬼占卜時,并沒有使用真正的“占卜術”,他只不過用人類占卜的方式隨口胡扯而已。
他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他對于自己可能知曉的事情懷抱些許抗拒。
“今天我來,是想占卜一下我與我所喜歡的人的未來。”上一次她沒能問出口的話,這次她坦率地說出來了,“坦白說,我覺得自己總是無法正確對待自己的感情生活。”
這句話一下子苜蓿他從虛幻的迷蒙中抽離出來,讓他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即一個比起占卜師,更像樹洞的占卜師。
“為什么這樣說?”他問。
這不僅是占卜師的疑問,也是苜蓿本人的訝異。他認識的吸血鬼不多,但也有過三四個,它們似乎從來都不存在“感情問題”。至少,不存在需要與別人告解、探討的情感困擾。
而眼前的吸血鬼卻開始述說自己的處境:“最近的工作讓我踏入了一個從前沒有體會過的世界,它色彩繽紛、飄滿閃著光的亮片,就像人們總是形容的那樣。那里的人似乎習慣于以外表和財富衡量身邊的人,當然,或許世界上的每個地方都是這樣吧,但我現在接觸到的職業由其如此。”
“你不習慣,很難接受?”他沒有發覺自己拋棄了敬語詞匯。
“我還沒有習慣。”美麗的吸血鬼說,“我不懂得如何應對那些或許是玩笑的邀約,我也不懂得怎么拒絕,當他們把手放在我的身上,我覺得不舒服,可是不知道如何拒絕、或者說服我自己。而且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她比我年長,比我成熟,她利用外貌之便換取許多的好處。”
“你怎么看待她?”
“她比我優秀太多了。如魚得水。”
“你想要像她一樣嗎?”
“…我不知道。”她低下那雙美麗的眼睛。苜蓿看到那雙眼睛,便會感到心臟刺痛,這種痛就像是潰膿依舊的傷口被觸碰,“我覺得我有些羨慕她。”
“你想變得和她一樣?”
“或許吧。我還認識另一個與她很像的女人。那個女人坐擁財富,心想事成。她總是鼓勵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認為她說得沒錯。”苜蓿的心又感到一陣細小的痛癢。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或許吧。”吸血鬼說,“我或許不應該、或許是我原本以為自己不會——但總之,現在我意識到自己有了喜歡的人。我渴望從他那里獲得擁抱和吻,看到他的時候,我的心臟會跳動。”
心臟會跳動。
對于吸血鬼來說,這是多么動人的情話。
“那你為什么不咬他?”這句話差不多是脫口而出。
苜蓿立刻就后悔了。
果然,對方也十分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冒犯):“所以你很清楚我是…所以你確實是那個‘舊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