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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三十七.鼠王的女兒

  既常勝將軍戰敗后,守城將領也已戰敗。飼犬人“靛青”的神話似乎也徹底落幕。

  少年仍低垂著頭。

  然而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

  站在飼主臺鐵欄內的少年忽然動起來,他的手緊緊握住扶欄用力搖晃,情緒似乎相當激動。隨后他居然打開了鏈條鎖,推開門就往臺上走。

  “赫克托爾!赫克——”

  在嘈雜的人聲與音樂聲中,苜蓿似乎能聽到少年在呼喚愛犬的名字。

  無論如何,少年的這個舉動何止是不明智,實際上是相當愚蠢并且危險。

  剛剛結束戰斗的狗,由其是勝者,正處在服從性極低、心理狀態高度不穩定的時期,通常暴躁易怒、充滿恐懼與仇恨,難以允許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獵物”和“領地”,更何況是陌生人。

  盡管它已經傷痕累累,但這不會影響它迅速表達敵意。

  在少年還沒有靠近場地中間時,黑犬早已經伏低身體狺狺狂吠。少年的腳步并未停止,他甚至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沒有留意到危險將至。

  他已經走得太近了,黑犬朝少年猛撲過去。

  慘劇沒有立即發生。

  少年戴著之前不曾戴過的訓犬用護臂。

  他盡管神情恍惚,但身體的應急反應沒有失效。他及時伸出手擋在胸前,于是那條發狂的黑犬就張嘴死死咬住了少年的護臂。

  司儀大聲說:“‘靛青’痛失愛犬,竟然傷心如此!”

  而那些身穿黑色衣服的助理人員則顯得漫不經心,他們拿著長棍,毫不慌張地準備鎖入電子門的密碼鎖。似乎如果少年被咬死,才會顯得比賽更加精彩有趣。臺下一片騷動。

  在這一剎那間,人類群體的冷漠一定讓七十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但與此同時她并不是決定就這樣毫無作為。

  那副無鏡片眼鏡突然掙脫了苜蓿的耳際和鼻梁,它從苜蓿的大衣領口滑進去,再從衣擺底下跳出來時,已經變成了一頭巨大的老虎。

  一條規則——不得在人群注視下變身。

  反之,不被看到便可以。

  這只小鼠的確不愧是鼠王的七十二之女。

  她的靈活態度與強硬追求,在鼠仙一族中相當罕見。

  巨虎四足落地。苜蓿明白七十二打算做什么,匆忙退閃到一邊,與它拉開距離。很快就有觀眾將視線從臺上挪回臺下,從苜蓿身邊開始,引發魚雷爆炸般的驚呼。

  “這是什么?它從哪兒過來的?!”

  巨虎的皮毛顏色鮮黃近似赤紅,是七十二在影視與書籍中看到過的、結合想象而生的強大猛獸。

  巨虎咆哮一聲,沖開人群幾步躥上擂臺。它使得自己展現在不斷交錯的紅藍光線下,眼睛彤彤如炬,引爆人群的恐慌與歡呼。喝了酒、吸了藥、聞到鮮血的賭徒們歡迎這種戲劇化的幻象。

  苜蓿知道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如若能成功解圍,那是萬幸。他想起這里的主人,那個被稱作“鸚鵡伯爵”與“A大人”的漆黑的管理者。

  他作為巫師的易感本能個告訴他,那不是真正的“人類”,不是應當與之交往的存在。

  苜蓿注視著高臺上的一舉一動,同時開始低聲吟唱“云雷之梯”的法術咒言。

  眾人來不及理解巨虎為何出現在這里。而它的行動則顯然目標明確,快捷而迅猛。只見老虎直直沖向黑犬,巨口咬向它的后頸,脖子一甩,隨即將它提起來遠遠扔到擂臺另一端。

  臺下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吹口哨,掌聲轟動。

  老虎與倒在地上的少年短暫地對視。

  少年的雙手支撐在背后,努力朝后退去。

  老虎巨大的金色眼睛緩緩眨了眨,將頭顱輕輕湊過去,靠在他的手臂上,喉嚨里發出貓科動物親昵的呼嚕聲響。

  少年一時之間詫異無比,一動不動了。

  有人在說:“不愧是‘靛青’——常勝的飼主。聽說他現在是在替A大人養老虎了,難怪斗犬水準有所下降,無可厚非啊。”

  大音箱里傳出司儀慌張的支吾聲,在飼養終于想好措辭,準備開口時——

  變故驟生。

  一團黑云突然籠罩在擂臺之上,隨即居然真的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這是一場突然出現在室內的夏季雷雨。

  黑暗的賭場一角頃刻亂做一團。

  等到燈光與音樂恢復運作時,臺上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混合著鮮血的雨水,以及躺在場上一動不動的兩匹傷犬。

  這是巫師施行的奇跡。

  烏云在舊居民樓上方慢慢凝聚成一團,低低地漂浮著。

  一架梯子從烏云中探出來,搭在地上。

  高瘦的巫師從梯子上爬下來。

  他朝四周望了望,午夜的Sk市盛嵐井居民區一如往常,安寧平靜,連空氣中的氣味都是苜蓿所熟悉的。

  他揚起頭,沖著云霧招招手。

  于是順著梯子,少年也慢慢爬下來。

  當他踏到地上的時候,灰色的小老鼠從他的兜帽里探出頭四處張望。

  巫師再次揮揮手,那團烏云便收起梯子,隨后消散殆盡了。

  這里是苜蓿居住的居民樓樓頂。

  矮小的五層樓建筑,令人感到安全,是一座無所大用的、小小的堡壘。

  “跟著我走吧。”苜蓿繞開顯然是白天曬被子留下的支架,再繞過一排太陽能充電板和熱水器,來到通往底下的階梯,“夜里太黑了,小心腳下。”

  一行人來到了苜蓿的家中。

  凌晨將至前的夜晚漆黑如墨,就算是在Sk市這樣繁華都市里,依舊令人感到寒冷。

  苜蓿點亮燈,走進廚房里燒熱水。

  因為“云雷之梯”是丙級黑魔法(禁術),受到早已不存在的魔法協會條例的影響,苜蓿接收到了頭疼惡心的二級處罰。

  他站在水壺邊緩一緩,然后泡了一壺茶。

  他端著茶壺走到客廳里時,看到少年坐在椅子上,灰老鼠坐在桌子上,二者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苜蓿把茶放在桌上,扶著椅子坐下,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注意到少年在看著他。

  “你沒有帶上我的赫克托爾。他被留在那里了。”少年說。

  “它活不了了,你也照顧不好它了。”苜蓿平靜地回答。

  “你究竟是誰?”

  “我叫做苜蓿·李。”

  “我不在乎你的名字!”少年把頭埋進臂彎里,過了許久才輕聲說,“對比起。”

  他抬起頭,眼圈發紅。

  七十二把散發著熱氣的茶杯朝他推一推。

  少年的眼淚從眼角滴出來,又被匆匆抹去。

  “對不起。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我應該謝謝您的,苜蓿先生。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您至少幫助了我。”少年盯著茶杯上空晃動著的白氣,用被眼淚堵住的沙啞嗓音低聲說,“現在看來,我已經不能再去那里——龍虎邀了,是嗎?”

  苜蓿點點頭。

  “我認為你本來就不應當去的。而現在你的確也不能再去了。”巫師的聲音低沉平靜,在夜晚像一把提親,“告訴我們,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煩吧。”

大熊貓文學    世界上最后一個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