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青年接起電話,把薄薄的新款紙片通訊器貼到耳邊。
從穆特河上吹來的微風濕潤清爽,他望著夕陽。
卡捷琳娜則看著他。他們坐在河邊堤壩的草坪上。夕陽被銹城的云霧覆蓋成朦朧的粉橙色,讓卡捷琳娜感到酥麻的疼痛。
卡捷琳娜并沒有在聽青年究竟說了什么,她只是出神地望著他的側臉。
青年側頰的鱗片狀紋身被夕陽照射出一種金屬砂礫的溫柔質感。
直到青年歪了歪腦袋,挑起眉毛,說:“請我幫忙?”
他稍微坐直些身子,似乎覺得有趣。
接著他又輕輕打了個響指,說道:“沒問題。剛好我也對那兒挺有興趣,可以說是久聞大名了。如果是和你一起去玩,當然更好。好的,好的,不必客氣。”
掛斷通話后,青年看上去心情不錯。
日暮將垂,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們從堤壩上駛過,發出一陣陣笑聲。
火燒云的顏色很美。
過了一會兒,卡捷琳娜小聲問道:“月先生,是有朋友約你出去玩嗎?”
“倒也不算是。”青年爽快地回答,“請我幫個小忙,我沒理由不幫的,反正有時間。”
——倒也不算是…不算是什么?“玩”,亦或是“朋友”?
名為夜月雯的灰色青年轉頭看向她,問道:“索羅金娜小姐,現在心情稍微好些了嗎?雖然只是散散步,但也希望多少有助于緩解你的生活壓力。工作非常辛苦的時候,為自己騰出放松時間是很重要的。”
卡捷琳娜輕輕地點點頭:“我感覺好多了。”
看到她的微笑,青年也笑一笑。
“那就好。以后要是還想出來走走,但是不想一個人的話,你隨時可以叫我。我基本上都會有時間。”
“那怎么好意思…”
一個小時以前,卡捷琳娜結束了工作,到穆特河邊打發時間,站在上次夜月雯曾帶她走過的大橋上,望著河面發呆。然后二人就再次相遇了。遇見后,青年提出不如一起隨便走走。他似乎也是剛巧結束工作。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現在是霾和我的朋友。”青年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他笑起來可真是太純真清爽了,與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卡捷琳娜出神地想。
他血液的滋味是不是也會那樣美妙?
不過她絕不會咬他。卡捷琳娜如此立過誓了,對無所謂哪個神。
“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頓晚飯嗎?”青年問,“我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了,知道很多好吃的店。我想總會有你喜歡的吧?”
這個問題將卡捷琳娜拉出了粉橙色的夕陽下。
她當然只能勉強笑一笑,然后搖搖頭。
“好啦,不要為難。”青年體貼地說,“我知道你們模特很辛苦,保持身材可不容易,是吧?”
她當然只能點頭。
為了戒煙,夜月雯含著一根棒棒糖走在街上。
他這樣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時,時常會想,是否會有一顆子彈突然擊中自己的腦袋或者心臟。他會漫不經心地想象,想象自己倒在道路中央,深紅色的血水蔓延開一大灘,行人刺耳的尖叫聲是他耳朵里最后的聲音。
如此一來,原本約他見面的人會見不到他,在原地焦灼等上幾十分鐘,甚至因為懼怕而等上幾小時;而他的父母和哥哥妹妹會哭泣,或許還會用最為殘忍血腥的方式折磨那些殺死他的人。
盡管是這樣想,不過他還從沒遇上過這種事情。再說就算真有子彈射過來,也不一定就能置他于死地。
夜月雯咬著桃子汽水味的棒棒糖,來到了用水墨字寫著“龍虎邀”的牌匾旁。
身穿寬松武術服的男人打開門,站在屋檐下看著他。
他朝里望一眼,只能看到走廊和樓梯。看起來和普通夜店沒什么區別。
“我第一次來。不過我沒有邀請函、會員卡之類的東西。”夜月雯叼著棒棒糖,含糊地說。
男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露出接待人員專有的那種笑容:“沒有關系。您不需要。”
夜月雯料到這個結果,所以只是挑起眉毛笑了笑。
他咬碎嘴里的糖果,把紙質棒子抽出來,朝四周環顧了一圈,沒有找到垃圾桶。
男人伸出手,像個恭敬的執事。
而且是朝上平攤開手掌。
夜月雯聳聳肩,把紙棒丟在男人手上。他掏出煙盒時,男人也同時掏出打火機。
他抽了一口,將煙夾在指尖:“我聽說你們的老板是‘鸚鵡伯爵’?”
“是的,A大人是我們的管理者。”男人回答,“它會十分歡迎您的。”
夜月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擺擺手:“我只是來這兒找樂子,沒想叨擾伯爵大人。你們也不必緊張。”
說著,他就朝里走去。
夜月雯在樓梯下面看見了占卜師苜蓿·李,以及他所介紹的“異動博士”。約他來這里的就是他們二人。
地下樂園很吵,不過他們還是互相介紹了彼此。
夜月雯很有禮貌地與那位談吐不凡的博士握手,然后把煙圈吐到苜蓿臉上。
在這種有些小壞心眼的方面,他和他的妹妹夜月霾也是如出一轍。
“所以,你們想要找他麻煩的那個男孩在哪兒?”夜月雯笑道,“不過記得,我可不是什么干黑活的人,我只是來幫你們忙。如果你們要專業服務,該去找‘黑市向導’,你知道的,比如霾。”
“我們也不是想要‘找他麻煩’…”
高瘦的蒼白男人嘆了口氣,小聲咕噥。
高瘦的蒼白女人則顯然比占卜師有活力得多,她那對金色的大眼睛像蟒蛇似的,在這片光束搖晃的地下蘆葦蕩中簡直可以說是熠熠閃光。
“這邊走。”她說著,便邁開長腿走起來。
穿過密密麻麻的、激動的人群朝前走去并不很容易。不過夜月雯還算擅長。
他觀察著周圍。第一眼注意到的,自然是被設置在最顯眼處的人類搏擊,夜月雯看到一顆牙齒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灑下一串血沫。
血腥場面已經不會在夜月雯心中激起多大波瀾,但他本人的確是討厭暴力娛樂。他連運動賽事都不太上心,屬于“不愛看足球和籃球比賽”的少部分男性。不過這當然不是說他從來不使用暴力。
在颶雷的地盤上也有很多賭場,然而“龍虎邀”這種類型——罪上加罪的——則沒有。
他們來到了一個斗狗場邊,占卜師與巫師在那兒站定,示意他往臺上看。
他的視線理所當然地被一個看上去太過年輕的少年吸引。
——這兒不應當出現未成年人。
少年牽著一條杜賓犬。
夜月雯聽到司儀正高聲介紹道:“今日的藍色方,是由‘靛青’帶領的守城將軍——赫克托爾!”
夜月雯反應片刻,有些訝異地笑了笑。
“《伊利亞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