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做夢也想不到:他精心為異鬼準備的大殺器,會在敵人全線來襲的這一夜率先在活人身上發揮作用。
幾聲伴隨著刺目火光的轟然巨響里,成百上千的黑曜石破片在人群中四散橫飛,雖無法對活人產生克制效果,但鋒利的邊緣鉆入衣物劃破肌膚卻一樣會疼痛且出血——比碎片劃傷更嚇人的是火藥反應爆轟出的氣浪,從未遭遇過此種武器的鐵民們瞬間就倒下去三分之一,滿地打滾鬼哭狼嚎。失去戰斗力的人中,被一下炸死的寥寥無幾,多半倒是被氣浪震得頭暈耳鳴腦袋發懵,或是烏漆嘛黑間看不清自己受了多重的傷,下意識夸大了爆炸威力,才會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而就趁著這敵方陣列一亂的瞬間,詹姆以及其所率西境人為首的冰峽港守軍,已經大吼著殺入鐵民群中。
兩支部隊互相碰撞并混戰到一起,鐵民人多勢眾,弒君者卻如虎入羊群——他趁敵人驚魂未定身先士卒地殺了進去。有長官帶頭,本還因為遭遇偷襲而有些彷徨的追隨士兵便如同吃了藥一般熱血沸騰,嗷嗷叫著沖了上去。
對面是鐵民中最好的戰士,但與其說是精銳,倒不如說是老匪:這幫人在鐵民劫掠者中資歷最長,殺人放火搶錢搶糧經驗最豐富,搞破壞搞女人都那艘得不行——然而,若談到“與敵軍正面戰斗”,那就不是詹姆所帶蘭尼斯港衛隊精兵的對手了…詹姆仗著身披全副鎧甲的優勢,在鐵民中跳躍旋轉著,砍翻、撞倒每一個被他逮住的敵人,躲避、格擋掉每一記沖他而來的攻擊,有時甚至會無視幾個鐵民劫掠者們如鐵片般的劣質武器,有如刀槍不入般硬抗幾下。
一路砍瓜切菜所向披靡,血花亂飛間,跟在后面的士兵們也仿佛跟著他在收割莊稼…全然不用章法陣型,只憑帶隊者武藝和如虹士氣,守軍便如壯漢欺負孩童似地碾壓過去。
高超的技巧和不俗的力量讓弒君者在人群中進行著割草般的殺戮。很快,這條連接港口和要塞的干道邊就被鮮血澆得濕滑如冰面。片刻間,這支臨時聚集起的“阻截隊伍”,就在兩名帶隊頭領先后被弒君者陣斬后作鳥獸散,逃向了港口的海岸邊。
東南方向,不久前剛被打退的墻外之敵果如預料般卷土重來,再次發起對大門的襲擊,但這回他們的詭計沒再能得逞,上當兩回的守軍沒再中聲東擊西之計,留守圍墻的冰峽港指揮官及其所率預備隊給準備撿便宜的他們以迎頭痛擊,徹底挫敗了他們里應外合徹底攻陷冰峽港的陰謀。
而要塞中心,取得了第一輪戰斗勝利的詹姆帶著部隊在原地略作停留后,分出幾人向東北角的造船廠去聯絡駐扎在那里的一小支北境士兵,剩余人員沿著主路,繼續向碼頭方向殺去。
局勢雖未繼續糜爛惡化,但距將敵人趕回海里或斬盡殺絕仍有距離。四處都是火光和戰斗的喊叫聲,港口方向幾個倉庫和居住區已經在鐵民縱火者的破壞下開始亮起火光,而碼頭上的三艘新戰艦之一也在不斷的進攻下被點燃帆布開始燃起烈火,高溫引起了彈藥艙中野火燃燒彈的殉爆,嘗試保船的水兵在最后一番努力也無果后不得不跳入冰冷刺骨的水里求生。更糟的是,另外兩艘戰艦見狀不妙,竟不管不顧地用野火攻擊站在碼頭上對自己拋擲火把和油瓶的鐵民,綠焰所到之處敵人雞飛狗跳固然是事實,但木頭搭建的登船碼頭卻也在這種混亂的互相火攻下化作火團,沖天的烈焰像巨型照明燈一樣,把海岸邊照得亮如白晝。
擊潰第一支攔路隊伍后,接下來直到接近海岸邊他們都沒再遇到成規模的抵抗:一隊一隊拿著火把抱著油瓶的縱火人員在看見他們的一瞬間便扔下家伙逃跑,而稍微有些數量、以落單守軍和零星要塞軍民為屠殺目標的清理隊也忌憚于他們精良的裝備和騰騰的殺意,倉皇退向登陸點。
在離海岸只有一百米遠的地方,他們終于遇到了第二支,看上去也是最后一支聚攏在一起的鐵民——他們背靠著登陸用的長船,只要再擊垮這一隊人,燒掉停在海灘上的船只,剩下四散在要塞里到處搞破壞的鐵民,便如甕中之鱉,插翅難逃。
但這回,詹姆卻沒立刻帶人沖殺上去。
對面收攏了方才交戰逃出來的殘兵敗將,又集合縱火人員湊了一兩百人,兵力不算多,氣勢卻比方才第一波所遇之敵強上不少,為首一名包覆在詭異黑甲中的眼罩男立于人群最前,視一整隊冰峽港守軍為無物般岔腿站立,就連他身后一幫士兵看上去也比尋常鐵民要能打許多——肅立成排,一言不發,全不似先前被爆彈炸那幫鐵民一樣咋咋呼呼,卻給人相當的無形壓迫力,令乘勝追來的詹姆一行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腳步。
“我乃四海之內最強大的船長,鐵群島之王攸倫·葛雷喬伊。”黑甲男子一手拄著一柄大號戰斧一手捧著水袋,仰頭啜飲了一大口不知是水是酒的深色液體,扔開空水袋高聲作了自我介紹,冷哼一聲:“弒君者!你上了自己姐姐,又干掉過兩個昏君,我還當你是個愛憎分明敢作敢當的漢子,怎么如今披上黑衣,反倒當起史塔克家的走狗來了?”
老子也想問艾格那混蛋呢!詹姆心中暗道。但再怎么不諳世故,他也知道不該在敵人面前非議自己長官的道理,更別提,他壓根不想和攸倫這等瘋子搭話——能動手,絕不嗶嗶,這是他的處世準則!
(羅柏那小子被攸倫埋伏,連狼都讓宰了。自己今天若能把攸倫干掉,豈非不僅壓了少狼主一頭,順帶還給西境營造了三五年內不用再遭鐵民騷擾的良好環境?)
這樣一想給自己編了個作戰的理由后,斗志頓時昂揚起來。
甩了甩血漬都已經凍結的鋼劍,詹姆舉起武器對準攸倫:“鐵群島之王,嗯?很好,起碼是個‘國王’!”
甚至沒給對方琢磨自己話中意思的機會,詹姆舉劍向敵方沖去。方才有爆彈取得的那場小勝正好是完美的熱身,此刻身體正處于極佳狀態,依靠辛苦修習多年的技藝、憑著肌肉和血管中流淌的天性,他向攸倫邁出三個戰術快步,像曾踏過的千百次一樣穩、準、狠,以右腳發力為起點——左腳強有力的踏地結束,全身力量爆發自右側向攸倫肋下削出致命的一劍,速度快到敵人甚至來不及舉起武器格擋!
等等…有哪里不對?詹姆本能地察覺到異常:他確實對自己的速度頗有信心,但自己畢竟是個戰士而非刺客,此刻身著鎧甲,還是從十米之外沖上去攻擊,就算全力爆發,又怎么可能快到對方一個成名海盜連反應都來不及的程度?
雖然疑惑,可揮出去的劍敵人不擋不躲自然沒主動收回來的道理,防備著敵人可能的詭計…劍砍中了攸倫。
盔甲的質感,這并不出乎詹姆預料,但以自己鋼劍的品質、重量和力道,什么樣的堅盔韌甲被正面砍中也會至少變形或破口,將沖擊力部分傳導到軀干上對肌肉和內臟造成震蕩,但攸倫身上這件看似輕薄實則有骨架支撐的黑鱗甲,卻讓他產生了“砍在一整塊鐵坨子上”的感覺,一劍下去大半力道當一聲反彈回來,隔著厚厚手甲都把他震得腕部發麻,意識到不妙趕緊抽身,對方的斧柄卻已經砰一聲撞上了自己的胸口。
一力降十會,口中一陣腥味泛起,詹姆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他曾經和勞勃·拜拉席恩交過一次手,已經變成一頭肥豬卻依舊神力驚人的簒奪者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但今天,攸倫只是隨手一記斧柄磕碰,居然就有比勞勃戰錘揮擊還巨大的力量,一下把自己擊退了一米多遠!
傳聞竟是真的,攸倫·葛雷喬伊,居然真的有副刀槍不入的詭異鎧甲,一身鬼神難敵的非人巨力!
來不及多亂想,詹姆在后退中迅速做了一個仰身下腰的動作,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緊隨其后的要命一斧,斧刃在難聽的摩擦聲里刮過他的護胸甲,砸出了一道凹痕,推得他狼狽地躺倒在地。他其實得慶幸:攸倫冒險進入瓦雷利亞廢墟只找到了一套龍鋼甲,沒再挖出一件半件的龍鋼武器。不然…方才這橫過他胸前的一斧,能毫無懸念地將他開膛破肚。
怒吼著跟上來的冰峽港守軍給倒地的弒君者解了圍,幾個搏命護主的西境士兵以受傷乃至犧牲的代價攔住了還要追擊補刀的攸倫,給了詹姆從地上爬起來的喘息之機。兵器交擊、戰斗的怒吼和熱血橫飛間,沒幾個人能安然無恙地擋住攸倫一招半式,激發肉體潛能的魔藥和一身瓦雷利亞鋼甲讓他在短時間內近戰完全無敵,蘭尼斯港衛兵出身的精銳守夜人亦無法阻擋,遑論新贈地民士兵…而詭異的還不只是攸倫一人,鐵群島之王身后那幾十名著裝與尋常鐵民明顯有異的壯漢,自始至終包括開戰后也默不作聲,若非刀劍可以殺傷,守夜人士兵們幾乎會以為是遭遇了另類的尸鬼。
(只有自己這個級別的好手才勉強能與攸倫過招,其他人上去只是收菜!)
意識到這一點的詹姆壓抑住胸中翻騰的血氣站起身來,再次迎上了強敵。
吃過虧后他學乖了,在兩番試探確認攸倫腿部亦有護具后,詹姆不再硬碰硬,轉而將攻擊指向了對方裸露在鎧甲外的頭臉和手腳盔甲間隙。
戰術很正確,然而執行起來卻不容易——對面可不是個披著瓦鋼鎧甲的農夫,攸倫在被兄長趕出鐵群島前就是一名強大的劫掠者,也許身手不如詹姆,但差距絕沒大到有了物理魔法雙重外掛還不是對手的程度。對自己優勢劣勢都一清二楚的攸倫以猛烈的攻擊代替防守,三兩斧間必定讓人破甲見血,簡直崩山摧城的攻勢,讓詹姆一身好武藝全無發揮之地。
自己并不是世上最優秀的戰士,詹姆很小就認清了這一點,即使成名之后加入御林鐵衛,也經常會有諸如巴利斯坦·賽爾彌這般的老家伙時不時教做人,提醒他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并不狂妄,但他相信,至少自己在同年齡段、差不多體型的人中,絕對是最頂尖的存在。
而現在,攸倫正在摧毀他的這種自信。挽回這種信心的,只有擊敗這詭異的對手!
對方確實力大無窮,但詹姆不信他不會累!
宛如一個不信邪的游戲玩家,全然不知對方是喝了藥的詹姆一次又一次沖向攸倫,從各個方向以各種招式揮動武器,其所率的百余冰峽港守軍也簇擁著他像拍擊礁石的潮水一樣持續沖擊鐵民守船的隊伍,雙方士兵素質差距無幾,傷亡亦不相上下,但攸倫開掛后怪物般的戰斗力讓勝負天平毫無懸念地向入侵一方傾斜…詹姆依靠靈活的身法和驚人的反應速度避開了攸倫的殺招,卻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手下為了配合自己的攻勢或是掩護自己的側翼后背而受傷乃至當場殞命,有心下令他們退開讓自己和攸倫單挑,可事實卻證明他沒幫手撐不住攸倫幾番強攻。
傷亡迅速突破三分之一逼向一半,其中尤以自己帶來的西境人為甚,到現在仍未有人逃跑已經是莫大的信任和勇氣,可自己難道能只因個人意氣,就帶著他們全部戰斗至死?
受傷的人們在喘息和呻吟,被攸倫大力擊中幾次的詹姆雖然沒有被戰斧砍傷,但到處都是變形和凹坑的戰甲給身體的壓迫卻讓人極為不適,視野開始被汗水和眩暈所糊,不服輸的本能鼓噪著說“不,還能再戰幾十回合”——若詹姆是獨自為戰,他絕對會遵從本能的呼聲血戰到底,但此刻他是一名帶兵的統帥,他得為追隨信任自己的士兵們負責。
“撤!退往造船廠方向!”
強弩之末的詹姆最終高聲下令,屈辱地下了平生第一個撤退指令,但自己卻重振精神,鼓起最后的力量為士兵們斷后。攸倫當然不可能由著對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正獰笑著提斧準備邁腿追擊,抬頭卻望見了一條火把組成的長龍沿著要塞內的大道向海岸邊跑來,無論看數量還是隊形都絕非自己所派陸路伏兵,心頭一震,用一個兇猛的橫掃逼退了弒君者,站住停下了追擊。
“哼,狗屁‘弒君者’,也不過如此!今日暫且饒你性命,有空了再來取,鐵民的漢子們,正事辦得差不多了,我們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