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并沒有坐船來往維斯特洛與厄索斯的親身經歷,但對狹海糟糕的氣候海況卻早有耳聞,更何況——從布拉佛斯到贈地,船隊要走的可還不只是狹海的短短一程:即使順利穿越了風暴肆虐的北狹海,船還得在一望無際的顫抖海中沿著北境的東海岸航行上千里,才能最終抵達長城最東端。
在這個時代,數十天的航程會耗盡任何船長水手的精力和耐心,沒有船只會愿意千里迢迢趕來,卻在抵達港外時,因為該收貨的人控制不了港口而繼續逗留在海上——尤其在他們已經從鐵金庫那拿到了運費的情況下。
布拉佛斯的糧船,必然會在近日抵達東海望,而自己,不僅要盡一切努力確保這批貸款糧順利卸船,還得確保它們不被保守派扣下,而是運到后冠鎮,補充入運作安置計劃的糧倉。也許不是全部自由民都愛戴“塞外之王”,但每個人都絕對要吃飯——糧食供應一旦出現問題,麻煩可遠比曼斯·雷德遇刺大。
要命的是,自己在正式勝選總司令前,便不是東海望指揮官的上級。他眼下只能以首席后勤官…平級的身份請求配合。這意味著:若是卡特·派克想找麻煩,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對著干,連理由都不用費腦筋編!
有兩條路擺在艾格面前:與對頭進行一番談判,付出些代價換取他不惹麻煩…或設法擺平他,讓他無法成為麻煩。
理智告訴艾格,至少該先試一下前一種方案,但直覺卻讓他回想起了另一件并不怎么相關的事。
當年在君臨,同樣是身不由己地得罪人,同樣是被人拿住要害陷入被動——當守夜人產業對上君臨守備隊司令,溝通不成彼此翻臉開戰時,提利昂·蘭尼斯特采用他那套“貴族式”、或者說“政客式”的戰術策略來對付敵人,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靠大勢將杰諾斯·史林特一寸寸逼入絕境,堪稱教科書式的政爭手段。
但最后結果呢?
就在眼看要取得全勝時,對方一番瘋狂反撲險些成功翻盤,艾格也差點丟了性命,最終還是靠著高人和朋友相助才化險為夷。
世事難料,保守、穩妥又理智的做法,在出不得任何差錯的關鍵時刻,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選擇。
選擇談判,結果有一半取決于協商對象的想法;而擺平對手,則是自己的意志掌控全局。孰優孰劣,不加前提條件不好武斷,但這回,內心底里的某個聲音幫艾格在剎那間就做出了抉擇。
他選掌握主動。
“喬伊,去給后冠鎮來的兄弟倒杯喝的。”艾格放下支著腦袋的雙手,向后靠到椅背里,示意報信者不要急躁:“容我想一想,再給你答復。”
身為守夜人產業雇員,傳信者哪敢催促自己老板?侍從為兩人都倒來熱飲,傳信人抱著杯子,一邊小口啜飲,一邊靜靜等待。
先下手為強,重點在一個“先”字。選擇了這條路,那就得快…艾格清空腦袋中的無關信息,開始投入全部腦力構織計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現實中過了大概半小時,在等待者的感覺中卻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艾格終于打破了雕塑狀態,抬頭問了一句:“鐵金庫使者到底是怎么說的,黑城堡那邊知道運糧船即將抵達的消息嗎?”
“這次來的,是大人您先前與鐵金庫簽合同時內容中所說的‘觀察員’。他們的任務是監督守夜人軍團的運作,確保貸款被用于防守長城保護七國,而非被軍團高層貪污侵吞。這批使者一共有八人——兩兩一組,分別進駐三大要塞和后冠鎮,而運糧的任務…鐵金庫是將其外包給一支布拉佛斯船隊的,他們并不隸屬于鐵金庫。”
答非所問,但艾格從對方話中飛快提取出了答案:“原來如此——我能不能這樣理解,這次有關運糧船的消息,只是被派遣往后冠鎮兩名‘觀察員’中某人的友情提醒,并不是鐵金庫對守夜人軍團的官方通知?”
“對對,那名使者也說了,載著他們的船和運糧船隊沒有多大聯系。他們既不是同天出發,也不是從一個港口起航…他只是個人提醒您,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太好了,如果是這樣,那艾格可以樂觀一點地假設:此刻身處黑城堡的卡特·派克,并沒有比自己先得到消息。在在他上午還于哈丁塔下與詹姆決斗的情況下,收拾行李做準備需要半天,長城沿線如今天氣惡劣,他不大可能選擇晚上頂著風雪趕路返回老巢。
此外,通過信鴉送的消息都得經學士過目,而利用主場優勢對付自己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卡特就算得知了運糧船抵達的消息,并決定要借機發難,多半也會選擇自己返回主事,而不大可能利用黑城堡的飛鴉傳信,通知留守東海望的下屬們做準備。
自己還有機會搶占先機!
想到這里,艾格忽然覺得有些怪怪的:怎么感覺…鐵金庫的人總是能陰差陽錯地幫到自己?是改變了身份的賈昆·赫加爾和自己相識所以仗義出手,還是因為其它什么原因?
“這批糧食有多少?”
“不清楚,但鐵金庫的使者說,價值約一萬金龍…精打細算,夠整個贈地吃兩三個月的。”
鐵金庫果然大手筆,第一批糧就運了這么多…贈地本身有肉類、蔬菜等儲備,打打獵,采采集,再盡可能從北境和河間買一點是一點,這第一批貸款糧就能讓整個贈地撐半年!
如此大的數量,絕不能出任何問題,不用再猶豫了。
艾格抬起頭看著面前這位自己親自從君臨帶來,有些面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守夜人產業雇員,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失禮:“很好,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肯特,大人。”
“肯特,信鴉晚上是不飛的。”艾格表情嚴肅地說道:“亞姆今日會派你快馬趕來向我報信,說明他覺得你是個可靠的人。現在,我要交給你一項艱巨的任務,給你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這需要你今天整夜都不休息趕路,你做好準備了嗎?”
頭一回和大老板面對面說話,就要被委以重任,年輕人頓時熱血,握緊拳頭蹭一下站了起來:“愿意為大人效勞!”
“坐下,我現在會出具幾份調令和證明,你待會需要連夜以最快速度趕回后冠鎮,交予亞姆和亨佛利,并告知他們我計劃的具體內容。”艾格拿出紙、筆和印章印泥,邊說便開始動手,唰唰唰寫完了第一張:“這一份:讓亞姆調動后冠鎮現在能用的全部兵力,老兵新兵都要,人越多越好——趁夜出發沿國王大道北上,在天亮前抵達包圍黑城堡。堵住大門,看住整圈圍墻,在我結束陪同北境貴族們的巡視返回之前,一只老鼠也不許從黑城堡放出來!”
“啊?”肯特嚇了一跳,他本以為所謂的艱巨任務,只是再傳遞一個緊急信息,誰想這是要兵變的架勢?緊張之下,頓時結巴起來:“可是…大…大人,這是要干什么,我們要和駐守那里的守夜人開戰嗎?黑城堡雖然只有五百人,但都是老兵,后冠鎮恐怕不是對手啊。”
“不需要是對手,這不是作戰任務,只是封鎖!最核心的任務就是,確保卡特·派克無法返回東海望!”再強悍的士兵,群龍無首也是散沙一團,更何況東海望的士兵哪里稱得上是龍?艾格搖頭:“這么做需要理由,我們就宣稱,是北境守護羅柏·史塔克的命令。在史塔克大人返回黑城堡處理今日的守夜人內訌事件前,誰也不許離開!”
“史塔克公爵真下了這個命令?”
什么愚蠢的問題?艾格翻了個白臉,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好罵他笨:“沒有,但我可以說我以為他這樣暗示了,是我胡亂揣摩他的想法,‘會錯了意’,懂嗎?不能真的動手,這點非常關鍵,沒有傷亡,那我就兜得住!告訴亞姆,弒君者可以參與撐場,但一定要讓沉穩謹慎之人帶隊指揮,不容任何差錯!”
肯特哆哆嗦嗦地點頭:“明白了,但長城頂上呢?封鎖了黑城堡,卡特大人還可以通過長城頂上的冰道回東海望吧。”
確實,看來這小子也并沒有艾格剛才覺得的那么笨。
“這不是問題,所以,第二項任務就是:傳信入駐王后門和黑貂廳的兩大山地氏族,同樣封鎖黑城堡長城頂上的東西向通道。”艾格點點頭肯定了對方的提醒,唰唰唰寫完了第二份文件:“不止是要讓卡特·派克無法離開黑城堡回東海望,我還要讓黑城堡內的人,也無法將那邊正發生的情況傳遞出來。”
“明白了。”慌張漸漸散去,艾格的果決表情感染了肯特。熱血感重新充盈整個身軀,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可黑城堡有很多信鴉,人走不出來,他們飛鴉傳信怎么辦?”
“長城沿線十九座要塞,有十六座的鴉籠在我控制之下,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梅利斯特爵士的影子塔…但這老狐貍,他可比守夜人軍團其它任何人都更看得清局勢。”艾格瞇了瞇眼睛:“我希望他能當識時務的俊杰,但萬一沒有,我也會有說辭來對羅柏·史塔克解釋,這不用你操心。”
艾格決定了,待會在菲林特氏族歡迎晚宴上,就先給羅柏打打預防針——透露一點鐵金庫運糧船即將抵達的消息,同時隱晦地表達一下對“那一小撮暴躁人士”可能會在糧食上做手腳的擔心——并告訴他:自己打算采取措施進行預防。這樣,萬一最終還是瞞不住消息讓他提前知道了,自己也有借口能作交代。
但這是后續才要考慮的事情,眼下,他手中不停,飛快地簽完了第三份調令。
“這個,是針對東海望的計劃,你回后冠鎮后,讓亞姆召集封鎖黑城堡的戰士,再讓亨佛利連夜安排運輸隊,再組織一次肉類運輸,以犒勞守軍的名義連夜出發前往東海望。順路經過黑貂廳和烽火臺時,從這兩個要塞中盡可能多地召集氏族戰士,東海望有兩百名守夜人,我們也需要有差不多數量的人手,才能確保控制港口。”艾格說道:“這么多人直接過去的話可能會引起警覺,可以考慮先讓運輸隊進入東海望,然后再里外配合,打開大門…不論采取什么方式,總之要讓我們的人進入東海望的圍墻,并控制港口,確保糧船入港時能掌握局面。”
長城沿線每個要塞都建墻,讓艾格只需封鎖黑城堡的大門便能夠輕松阻止卡特·派克離開,但自身也同樣要面對可能無法進入東海望的困境…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搶占先機的優勢足夠大了。
“好了,重復一下我要你辦的事。”
“一,連夜返回后冠鎮,沿途通知緊挨黑城堡的兩座氏族民駐扎要塞,讓他們切斷長城頂上的通道;二,抵達后,通知亞姆大人連夜調集兵力包圍封鎖黑城堡,務必阻止卡特·派克大人返回東海望;三,讓亨佛利大人組織運輸隊前往東海望,騙開要塞大門,控制港口,確保運糧船抵達時卸貨順利。”
“很完整,記住,調兵是威懾的手段,我不希望產生任何正面沖突和傷亡。如果實在無法避免,也一定要將影響壓制到最小…為此,告訴亞姆和亨佛利:在這項行動中,盡量不要用新贈地民。參與行動的人,從后勤部和守夜人產業雇員、山地氏族民中召集。”
“可…想要確保足夠的威懾力,我們起碼得調動一千名戰士,后冠鎮和黑城堡往東的山地氏族民,提供不了這么多人吧。”
“那就找機靈可靠的新贈地民,適當地冒充一下山地氏族民,反正他們看上去也差不多…但對外依舊要宣布所有人都是山地氏族戰士,以免有人說…我不僅放野人進來,還幫他們對付自己兄弟!”
“明白了。”肯特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但依舊顯得有些躊躇:“可是大人…只是一批糧食而已,我們有必要冒這么大險嗎?您已經在選舉中取得領先,眼看就要獲勝,在這時候如此一搞,會不會被許多守夜人覺得是肆意妄為…從而失去大量選票?”
肯特的擔心相當合理…但艾格清楚,發號施令者不能在下屬們面前表現出猶豫。
“如果我要養活的是四百人,那守夜人產業偶爾從君臨運點散購糧即可;如果我要養活的是四千人,那只要與北境和河間地搞好關系,他們也支撐得起這樣的糧食消耗——但我現在要養活的是四萬人,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北境和河間要留糧食過冬,有富余的河灣地又不可能幫忙。一旦貸款糧出現問題,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變出糧食來,只能看著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長城贈地小社會崩潰,陷入混亂化作人間地獄!沒錯,這么做相當冒險,對我競選總司令十分不利,但對比起讓幾萬人挨餓造反、互相殘殺、贈地生靈涂炭的風險來,我愿意承擔這么做的后果。現在,我要你執行命令,明白了嗎?”
雖然還有疑慮,但在君臨時所受培訓和一年多來工作中所養成服從命令的本能這時候發揮了作用,肯特站了起來,挺直了胸膛:“是,長官!我現在立刻出發!”
“別急,雖然時間緊急,但也不差這一小會。既然決定了要整夜不眠,你不能餓著肚子趕路。”艾格也站了起來:“我現在帶你去見菲林特族長,讓他給你安排一隊護衛,以免發生意外壞了大事…然后,讓喬伊帶你們去廚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填飽肚子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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