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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能開

  辛六郎辛栩呆愣愣的,他雖然沒讀過書,但這句話里面的堂皇正氣,他卻是感覺到了。

  那種激蕩人心的感覺…

  十一郎這書沒白念!

  “十一郎,說得好!”辛栩忍不住為兄弟喝彩。

  劉開也愣住了,這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辛十一么?

  如果,早知道這小子有這份文才…他或許可以以這辛十一蒙師的名義青史留名…

  緊接著,劉開眼中閃過殺意,既然師徒已然反目,那么這小子越是優秀,便越是必須得死!

  只要過了太守這一關,他必讓這辛十一永世不得翻身!

  周聰捋著胡子,他看向秦歌,極為溫和的問道:“辛十一郎,老夫且問你,你要狀告劉開何事?”

  他開始自稱老夫,而不是自稱本官了。

  “回稟太守公,小子要狀況劉子明販賣私鹽,而且是大量私鹽!”

  秦歌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衣袖里抓出了一把白花花的細沙一般的鹽粒。

  精鹽!

  大宋精鹽產量不高,且因為精鹽難以制作,價格高昂,幾乎所有精鹽都進入了東京開封府。

  除了東京外,便是西京河南府、南京應天府、北京大名府也少有精鹽。

  如今,在這益州出現精鹽,定是走私無疑了。

  周聰眼神凌厲起來:“有多少?”

  “至少三十石!”

  “胡說八道!”劉開怒吼:“這定是你這豎子在這半個時辰跑去買來栽贓老夫的!”

  “栽贓?”

  秦歌笑了。

  他回頭靜靜的看著劉開:“這一把精鹽,價值數十貫,這還可以說是小子賣田賣地然后買來栽贓你的。”

  “可,劉夫子,您私塾后院地窖中的三十石精鹽,難道也是我買的不成?別說小子買不起,便是買得起,也沒法在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將三十石私鹽帶到你后院中去吧?”

  “胡言亂語,老夫地窖空空如也,何來的精鹽?”劉開依然狡辯,他將希望寄托給了接到傳話的妻子。

  只要及時轉移了私鹽,那地窖里面就是空空如也!

  秦歌懶得搭理這老貨,轉身向著周聰行禮道:“太守公,是真是假,只需遣人隨小子去劉開私塾的后院地窖一看便知,若是假,小子寧愿發配邊疆三千里!”

  發配,這是大宋自開朝以來就有的刑罰。

  大宋似乎因為趙匡見多了人命如草的血腥,于是開始重人命,不只是刑不上大夫,便是販夫走卒犯罪,甚至是起義造反,也很少出現死刑,大多是丟到軍隊里面養著,稱之為發配,或者配軍。

  這也是日后大宋冗兵局面的緣由之一,甚至可以說,這也是大宋民間起義層出不窮的原因。

  因為,老百姓吃不起飯了,只要造造反,成了,能得天下,敗了,立馬就去當配軍,每天就都能吃飽了。

  但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遭受發配邊疆的刑罰之后,都會在臉上黜字,成為大宋人人鄙棄的賊配軍。

  臉上有了這一行黜字,從此,這個人的人生基本上就徹底毀了。

  仕途無望,人生無望,就連人家寡婦改嫁都看不上你這賊配軍。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這個例外就是昆侖鬼面狄萬狄青,以賊配軍的身份,成為了大宋樞密使,但大宋萬萬人只出了一個狄青,且狄青最后終究被皇帝猜疑而死。

  周聰豁然起身:“既如此,本官信你,十一郎,且帶路!”

  同時,周聰迅速拿起紙幣寫下一張文件,回頭看向堂下的一個小兵道:“將此令交予周巡尉,令其率西尉司警察圍住兆學私塾!”(別疑惑,宋朝真有警察,職能跟現在差不多,而且,真的就叫警察,但大多時候不稱為警察,而是稱作弓兵或者土兵,只有在官方正式文件中才稱呼其為警察。)

  “是!”小兵應下,接過文件,飛快朝著府衙外跑去。

  而后周聰走下高堂,三五個小兵拘押著劉開和秦歌辛栩,一行人快速朝著西城兆學私塾走去。

  走出兩里路后,劉開突然抱著肚子慘叫起來,他直接倒地,蜷縮得仿佛一只煮熟的龍蝦一般,他的五官,更是在剎那間擠成了一團。

  緊接著,劉開聲嘶力竭的嚎了起來:“哎喲…啊喲,老夫的肚子…痛啊…啊喲…快送我去醫館啊!!!”

  一行人停頓了下來。

  秦歌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這老貨究竟是真的突然犯病,還是只是在拖延時間,可這個時候,他這么拖延時間有意義嗎?

  更重要的是,這老貨的表現出來的表情和動作,讓旁人都能感覺到疼,實在不像作假。

  而辛栩已經善心發作:“他別真死了吧?兩條街外就是杏林醫館…”

  就在辛栩善心發作的時候,周聰看著劉開,冷笑著開口道:“劉夫子,你讓韓通判傳的話果然有問題么?”

  劉開微微一頓,但這一頓很是微不可查。

  他繼續慘嚎著,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路邊已有人停頓了下來,在旁邊觀望著。

  劉開更加賣力的慘嚎起來。

  只要停頓下來的人越來越多,事情的影響就會越來越大,到時候,周聰便不得不將他送去醫館,如此一來,就有了充足的時間給他妻子去轉移那些私鹽!

  他將無罪,而辛十一這小雜碎,就要背上誣告的罪名,發配邊疆!

  也就在這個時候,周聰輕笑著朝著身后小巷開口道:“秉中,莫再觀望了,且速速出來給這位劉夫子治治病吧!”

  “官人有命(宋朝還沒有大人這個稱呼,而相公這個稱呼,一個轉運使還不夠格),秉中不得不從啊!”

  韓秉中笑意盈盈的從小巷里面走了出來,就這么無喜無悲的看著趟在地上的劉開。

  劉開仿佛看見了比鬼魂更恐怖的東西,他的臉在一瞬間白得仿佛冬日的雪地。

  “韓秉中,你沒去傳話?!!!”

  “你怎么敢欺騙老夫!”

  韓秉中笑而不語。

  周聰面無表情:“本官說了不妥,便是不妥!”

  “周正安!你不得好死!老夫明天就去率領州學學子伏闕太守府!到時候,老夫看你怎么下臺!”劉開歇斯底里的怒吼起來。

  “你沒有明天了!”

  周聰冷冷的說著,隨后轉身下令:“押著他,繼續走!”

  兩個小兵應命,迅速上前,兇神惡煞的抓起了劉開,一行人快速朝著兆學私塾走去。

  而知道是被騙了一波同情心的路人,也在謾罵中散去。

  城西,街道上已然肅清。

  西尉司弓兵將道路清理了出來,并將整個兆學私塾團團圍住。

  一般來說,弓兵出動的話,是不能驚擾市民的,清理道路更是嚴重的違法。

  但這次是轉運使直接簽署命令,而且直接調動了整個西尉司五個都五百人的兵力。

  要知道,平時即便是出了人命,也頂多派遣一個中隊去處理而已。

  周嵐周巡尉覺得事情可能有點大,便強制清理道路了。

  “下官拜見轉運使!”

  兆學私塾門前,周嵐迅速上前行禮。

  周聰點了點頭,而后繼續看向秦歌:“十一郎,且帶路!”

  秦歌點了點頭:“請太守公隨我來!”

  周聰也沒多說,直接跟了上去,韓秉中也跟著走了進去,劉開也被壓著跟隨進去。

  只不過此時,劉開已然雙眼無神。

  巡尉周嵐微微驚訝,轉運使居然如此親切的稱呼這小郎君為十一郎,莫不是轉運使的遠親?

  很有可能!

  就算不是遠親,這小郎君既然值得轉運使這般對待,自然也就值得他這般去對待。

  有了這個判斷之后,拿定了對這小郎君的態度,周嵐便帶著西尉司兩名都頭和六名弓兵跟了進去。

  七轉八拐之間,到了后院。

  秦歌迅速上前,走到了邸報旁邊,道:“太守公,地窖便在這大桶下面。”

  劉開依然面無表情。

  周聰點頭。

  兩位都頭迅速下令:“你二人,去搬開。”

  兩個弓兵迅速上前,輕輕一般,空蕩蕩的大桶移開,地窖的蓋子出現。

  一行人都是微微一頓,都精神起來。

  連地窖蓋子都要遮掩起來,地窖里面,自然就是有見不得光的東西了!

  “開!”周聰怒喝。

  劉開驚了一下,他猛地掙脫束縛,整個人撲在了地窖蓋子上,死死的趴在蓋子上,哭嚎起來。

  “太守公,不能開,不能開!”

  “本官說,開!”周聰接著怒吼。

  “不,不能開啊!太守公,我可以給你萬貫銀錢,只要你不開,我給您萬貫銀錢!!!”劉開瘋了一樣。

  轉運使月奉不過一百二十貫,還不一定全是錢,很多時候會折成絲綢布匹柴火。

  都頭月奉更是只有十貫,弓兵只有三貫。

  這萬貫錢…

  整個現場的氣氛有些微妙起來。

  秦歌微微有些失望,如果錢能通天,那這個國家,大概就真的沒救了。

  如果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或許,他也沒辦法干干凈凈的活。

  也就在他失望的時候,周聰怒笑起來:“劉子明,你當本官是什么人?”

  “本官也是讀書人!”周聰鏗鏘有力的道。

  “方才十一郎所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靈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本官雖然不能全都做到,但為生靈請命,本官能做到!”周聰朗聲高吼著。

  這話一出,周嵐微微一驚。

  一代宰相一代政,上行下效之下,益州,從此要清廉起來了。

  還有,這激蕩人心的‘四為’,居然是這小郎君說出來的嗎?

  怪不得轉運使對待這小郎君如此親切溫和。

  這種人才,換他,他得當祖宗供起來。

  其余的都頭,弓兵,也在這四為句子下,心情激蕩起來,陡然生出幾分豪氣來。

  “拉開他,給本官,開!”周聰厲聲喝道。

  兩位都頭也親自沖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直接抬著劉開離開,而后,兩位都頭搬開了地窖的蓋子。

  白花花的一片!

  伸手探入其中,那仿佛河沙一般的柔軟觸感,讓兩位都頭有些眼花。

  精鹽!

  至少三十石,一石一百斤,一斤至少五十貫,甚至,運到更偏遠的地方去的話,是能賣出至少百貫錢一斤的。

  這地窖里面,裝得哪是什么鹽,分明是白銀啊!

  是他們一輩子都有可能賺不到的銀錢!

  不只是都頭弓兵們震撼,便是周嵐和韓秉中,乃至于太守公周聰,他們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個時候,只要周聰打算貪下這筆橫財,沒人會反對,甚至,因為能喝點湯,大家都會贊成。

  但周聰迅速壓下了心底的貪欲,厲聲道:“收繳,暫且歸入益州庫藏,待本官上書官家之后,再做定奪!”

  一聲厲喝,驅散在場人心中貪欲。

  周嵐迅速出去,叫了更多的士兵進來,開始搬運這地窖之中的精鹽。

  而劉開,在一瞬間萬念俱灰,跟死了一樣。

  劉開被關入了大牢,黥面黜字,三日后就將發配邊疆。

  秦歌得到了五貫錢的賞賜。

  拿著賞賜的銅錢,秦歌欲言又止。

  周聰笑道:“十一郎,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秦歌看了看身邊,如今周圍只剩下了他和周聰,還有兄長辛栩以及通判韓秉中。

  秦歌拱手一禮,道:“回稟太守公,先前,小子發現劉開隱秘的時候,劉開氣昏了頭,想將小子抓來太守府,但被小子威脅一番之后,他卻轉頭帶著小子往西城團練司去,所以,太守公不妨順藤摸瓜,往西城團練司查一查,興許能破獲一樁大案。”

  不管古今中外,走私這種東西從來不是一個人能搞定的。

  尤其是大宋朝廷在針對日益興起的商人的情況下,幾乎在整個大宋都布滿了關卡,重重收稅之余,也能順帶防止走私。

  而走私者,想要通過那重重關卡,就需要有通行證,而能開具通行證的人,必定不是小角色。

  從之前劉開的所作所為來看,西城團練使必定是其同伙,那么,順著西城團練使查上去…不知道最后會查到哪個大佬的身上。

  想著這些,秦歌自己都有些驚心動魄。

  “這…”周聰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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