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公看向那十三名陰陽家弟子其中一人時,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
那是左數第一人,春秋時,尊左,能位于左側第一的人,必然是這群人中的佼佼者,只是,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西岐公依然在發信對方是一名宗師境的修行者時,內心微微一顫。
當今修行界,對于境界的劃分,大多還是依據著虞代時的分劃,只是略有些地方不同,例如,因為絕地天通,人不可再上天界,故而,在境界分化中,再也沒有了所謂天仙,金仙,大羅神仙的說法。
而是將對應這天仙、金仙的境界更名為了恍惚、洞塵、眾生等等。
至于天下之下,則依然按照三代時的規矩,將其劃分為:煉己筑基、小周天、煉精化炁、大周天、煉炁化神、宗師、煉神反虛、大宗師。
如今的秦歌,其實也就不過煉己筑基的層次而已!
而宗師之下,都未曾有著自身的道,突破至小周天,乃至煉精化炁都只不過是水磨工夫。
但煉精化炁突破之大周天,則須參悟生死,過了生死關,方才能到達大周天,才能在人族固有的壽限上有所突破。
至于從煉炁化神突破至宗師境,所需要的就是無處屬于自身的道,以自身的道,承載自身,從而飛天遁地——是真正的能夠去遨游天空與深入幽冥歸墟之地!
可以說,宗師之前,每一個境界的差別就只是一與十的差別,但煉炁化神與宗師的差別卻是一與百的差距!
那不是可以用數量能夠抵消的偉力!
三百暗部成員也在同一時刻發現了左首的那位陰陽家宗師,幾乎所有人都是心下一沉。
與之同時,暗部所有成員都向著西岐公靠近過去,以防陰陽家宗師突然暴起,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主君之前,為主君爭取哪怕一絲生機!
這是身為家臣的必備素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其實,不是儒家造就了忠孝,而是忠孝造就了儒家!
西岐公微微搖頭:“卻是不曾想,四宗謀劃之局,四宗之人也不過就是一群大周天而已,倒是法家來了位煉炁化神境界的鄧析,陰陽家又來了以為宗師…既然閣下乃是宗師,想必不是無名之輩!”
陰陽家十三人皆是沉默,最后左手那位宗師往前踏出一步,直直的看著西岐公:“在下,陰陽家——黎木堂!”
黎木堂!
原來是他!
西岐公微微一愣:“黎木堂,人稱血手修羅,當年許國之滅,其公族便是由你殺得片甲不留。不知此番陰陽家出動你,是何意?想要血洗姬姓?!”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黎木堂微微一笑:“若現今就是我等暢想的新時代,血洗姬姓,又有何不可?”
西岐公搖了搖頭,輕聲道:“既然不敢血洗我姬姓,便請讓開!”
老而不衰,不愧是當年叱咤風云的姬伯牙!
黎木堂內心稱贊著,嘴上卻是冷聲道:“不敢血洗姬姓,缺不代表,不敢殺幾個姬姓之人吧,我這一輩子殺過最尊貴的人,也不過公族家長,此番,倒是有機會,試試王族!”
話音落下,黎木堂手腕一抖,一枚漆黑的不知名的種子出現在他的手中。
隨后,他便輕輕巧巧的將那枚黑色種子扔了出去。
與此同時,黎木堂右手結印,一股詭異的氣機出現,便見那黑色的種子,在接觸到土壤的一瞬間,迎風便長。
翠綠泛黃的新芽不停的抽吐出來,一根潔白若雪的藤蔓迅速的升騰起來。
嫩黃的葉片瞬息之間變得青蔥一片,眨眼之后,哪還有什么種子,哪還有什么嫩芽!
之間一株一人合抱的巨大藤蔓在兩撥人中間晃蕩著望天空鉆去,并且,那還在繼續變大…
眼見這一幕,西岐公心下一慌,雖然并不知道這藤蔓最后會變成什么,但他總明白,當與陰陽家為當面之敵時,切記不能給對方施展術法的機會!
因為,陰陽家的術法,施展到極致之后,都會有著溝通邪神的能力!
就仿佛那禁術“羅生羅睺”一般!
那羅生羅睺在第一次由陰陽家宗主鄒衍施展出來的時候,劍宗前任宗主曾不屑一顧,但卻在最后,羅生羅睺徹底成為羅睺意志的時候,毀了劍宗小昆侖舊址,使得劍宗不得不將門庭改換到天山山域。
甚至,那一人劍宗宗主,就是因為被羅睺意志所傷,之后茍延殘喘十余年后,凄然去世。
腦海中想著這些,西岐公低聲傳令道:“不起一切代價!阻止此術!”
三百暗部精銳齊齊點頭,沒有應諾,只有莊嚴肅穆的一片沉默,但卻使得在場所有人都似乎聽到了那無聲的應諾!
拔劍而出,三百道黑色身影仿若奔雷一般朝著黎木堂撲去!
陰陽家剩余十二人淡淡一笑:“虧得長老早有預料,諸位,合陣!”
十二人猛然張開手中羅生網,身影快速一動,一閃之間,竟已分站十二個方向,將暗部三百人圍在正中!
若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那十二個方向便是地支十二向!
西岐公猛地倒抽一口氣,還沒來得及下令,就見陰陽家十二人的眉心陰陽魚處,一縷縷紫色的真氣流溢出來。
一股絕大的生死危機遍布每個暗部精銳的心底。
陰陽家十二人嘴角微微翹起,最先說話那人,低聲喝道:“十二都天殺!”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十二團紫色氣息,盡皆化為一個個三丈余高的神魔之影。
只見十二神魔同時手持羅生網,向著前方拋去。
十二道羅生網陡然散開,只見一根一根的黑色網線形成半圓,覆蓋了整個天空一般。
齊刷刷的向下劃去。
之后的一幕,就仿若煉獄一般,四野無聲,只有一塊一塊的斷臂殘肢隨同著漫天血雨飄灑起來…
這便是,四影衛趕到時,所看見的場景!
四影衛沒有多說,只是如臨大敵的戒備著陰陽家眾人,隨后便拖著仿佛失了魂的西岐公向后撤去。
黎木堂招了招手,那巨大藤蔓再次化為一顆種子出現在他的手中。
旁邊施展十二都天殺的十二人盡皆氣喘吁吁,其中一人笑道:“這西岐公,似乎也不是傳說中那般英明神武啊,竟然被黎長老不完全的望月藤嚇得失了方寸,否則,這十二都天殺,我等可不敢輕易施展!”
黎木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后向后轉身:“走吧,宗主算到銘家根本就拿不下那黃發小兒,且到東門等著他吧!我倒是要看看未來的隱皇與已故的隱皇到底有幾分相似啊!”
十二人齊刷刷的結印,只見空氣中一陣波動,陰陽家眾人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滿地,只剩下那鮮血淋淋的煉獄模樣…
白茫茫的霧氣之中,秦歌突然一愣,只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記得,前段日子,經常去西岐山,回望西岐城的時候,似乎就能看見東城遠處,那一座仿若一柄利劍一般的絕峰——天柱峰!
而此刻,他便透過霧氣,隱隱約約的看見了天柱峰的輪廓!
如此說來,這是出城了?
想到這里,他恍然大悟,興奮地說道:“銘雅音!我知曉在那種情況下該如何了,既然對方認定我在城中,且布置了我們完全不可抵擋的力量,那么,我們既不需要守,也不需要朝著敵人進攻,只需,逃出他們的布置便可!是這樣么?”
秦歌說完之后,就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銘雅音,想要從對方那眸子之中看到一絲贊賞,一絲認同。
結果,銘雅音回頭,靜靜的看著秦歌,又轉回頭去,輕聲道:“現在才想到?”
輕飄飄的一句現在才想到,讓秦歌瞬間如墜深淵,寒冷刺骨…
自己,好像,的確是有點蠢?
秦歌在銘雅音輕飄飄的話語下,已經快自我懷疑了。
正在此時,銘雅音猛然一頓,秦歌卻是慣性的撲到了銘雅音的背上去。
只見銘雅音背后的琴弦微微一顫,一股藍色的真氣化作匕首,定定的頂在了秦歌眉心。
銘雅音皺著眉頭,隨后輕聲道:“已經出城了,隨我上天柱峰,待明日,便啟程前往十萬大山!”
看到那藍色匕首緩緩的散去,秦歌才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微微點頭應答。
卻是可惜,秦歌在銘雅音的身后,并未看見那泛起紅潮的臉頰…
天柱峰下,抬眼望去,便是高聳入云,險峻如劍的一座獨自矗立的險峰。
其間怪石嶙峋,幾株彎曲蒼勁似虬龍般的古松盤旋在那陡峭絕壁之上。
一股凌厲鋒銳的氣息,仿若劍氣一般鋪面而來。
不知是否錯覺,在感受到那凌厲鋒銳的氣息時,秦歌總覺得面頰都被割得生疼…
“感受到了么?這就是隱皇的手筆啊!初代隱皇的手筆!”銘雅音似是一臉崇拜的看著眼前雄偉險峻的天柱峰!
“初代隱皇的手筆?先祖姬伯嶺?還是成湯祖癸?”秦歌不解的問道,實在是這個初代的定義有點復雜。
銘雅音緩步沿著崎嶇小路向著天柱峰爬去,一邊輕聲道:“你說的這兩位,是次世代的初代,并非最初的初代!最初的初代隱皇,那是與帝堯一個時代的存在,是同時存在于三代以前的‘大荒之內’那片土地上的人!”
回頭看了看秦歌,銘雅音搖了搖頭,道:“雖說,你是天子氏族,可是,三代天子變換,你們這些恭候王孫所遺留的傳承,恐怕早就流失了許多,不知道也并不奇怪!”
“那么,你說的那位與帝堯同時代的隱皇,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秦歌納悶的問道,他發現,眼前這女人老是喜歡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來俯瞰自己…
“怕是你也不知道吧?”秦歌心里有些憋屈,嘴上忍不住帶刺兒。
銘雅音繼續走著,一邊渾不在意的說道:“初代隱皇,名玄!他是那個世代最接近三皇的人物,卻又超出了五帝許多,故而封隱皇,寓意為,一旦有所突破,將會是“大荒之內”第四皇!”
“銘家右宗致力于開啟新時代,左宗表面上是扶正統,但其實,左宗與魯國孔丘是一樣的心思——重啟大荒世代!”這句話是銘雅音在內心的自言自語。
她回頭看著秦歌,重啟大荒,關鍵就在于隱皇一脈,只有隱皇重新掌握“山海經”才能做到。
看了看秦歌脖子上的繩子,似乎,每一任隱皇都能得到一個“山海經”的碎片,上代隱皇李烈所擁有的,似乎是一張破碎的獸皮樣的東西。
那么,這根繩子,或許,就是連接那無數獸皮的——書繩?
若真如此…
銘雅音搖了搖頭,她在想,秋姨之所以不來,大概就是因為想到了對一個人透露的東西,很難仔細把握,一旦說多了,效果便不一樣了…
銘雅音輕嘆一口氣,滿臉無奈,眼神不復清冷,反而有些古靈精怪的模樣。
可惜,這個表情依然背對著秦歌,同時,還有一層面紗擋住了…
否則,秦歌便會發現,這個銘家少主,此時的表情竟與他高中時某個可愛的女孩非常相似呢!
“據說,這天柱峰,乃是初代隱皇,遍覽大荒四海,以山海經封印的一柄劍,總之,這是與你們隱皇一脈,一脈相承的東西。想來四宗的人會對你鍥而不舍,所以呢,需要借助這天柱峰的劍氣,阻攔一下才行!”
好吧,暫時只能說這些了,其余的,真的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啊,銘雅音眉頭緊蹙,隨后綻放開來,不去想那些頭疼的事情。
“哦,原來這座山峰還封印了一柄劍么?”秦歌暗自嘀咕,怎么老是覺得這不現實呢?
但仔仔細細的感受的話,又確實能夠感知到那種凌厲至極的劍氣!
半個時辰后,天柱峰絕頂,銘雅音一臉閑適的站在峭壁邊緣看著萬千風光,欣賞著那漸漸沉淪下去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