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那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穿著黑衣的高瘦男子,身高約莫八尺(八尺換算過來,約莫一米八六),眉間盡是陰郁之色。
其持劍的右手手腕處系著一截黑色的豹尾,盡管那豹尾與此人的衣衫乃是同一個顏色,卻依然無比醒目。
系豹尾者,銘家之人!
那銘家之人,嘴角微微翹起,淡然道:“君子與先隱皇大人,差別可是真大啊。”
那銘家之人頓了頓,接著道。
“先隱皇大人余李邑死戰不退,可君子卻是退了里許了,再退又能退到哪兒去呢?不若乖乖引頸就戮,為四宗開啟新時代,做出貢獻?”
秦歌內心悸動著,就仿佛甲亢患者那般,不由自主的內心悸動,繼而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銘家之人冷冷一笑:“也不過如此,不就一尚未及冠的小兒么?為何儒道墨三家都認定你能正江山社稷呢?”
“锃!”銘家之人抖動著手中劍刃,直直的指著秦歌的脖子,淡然道:“看來那三家太過迂腐,今日,邊讓我銘澗,來開啟那擁有者無限可能的新時代!”
“記住,殺你者——銘澗!”話音落下,一劍猛然刺出。
眼見著寒芒以光電不及的速度接近,秦歌仿佛看見了地獄,仿佛看見了死者的世界!
“小子,這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啊!”一聲久違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話語從腦海之中響起。
秦歌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手,再沒有自己意念的情況下,揮劍迎了上去。
“叮!”的一聲刺響,同之前在院門時一樣,秦歌被那銘家之人的巨力震得倒飛出去。
險之又險的擋住了這一劍,他才急忙看向自己握劍的手,想著先前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言語。
秦歌輕聲喃喃:“是你么?爺爺…”
恍惚之中,秦歌似乎看見,在亭子那邊的霧氣之中,爺爺慈祥和藹的笑著,眼中竟是鼓勵之色。
又恍惚之間,亭子那邊依然只是一片霧氣,別說是爺爺的身影,便是什么都沒有…
緊緊的握著劍,秦歌警惕的看著銘澗,緩緩的向后退著。
從那恍惚混沌之中清醒過來,他便開始思考起自己的處境來。
臟兮兮從霧氣升騰而起的時候便不見了,也聽見她的聲音,更沒劍這銘家之人的劍刃染血,那么臟兮兮應當是無礙了,或許,她去求援了也說不定。
其次,張濤早晨出去,必然與四宗有關,而現如今,四宗入城,張子與西岐公卻不見了身影,想來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張子、西岐公已經身死,其二,四宗之人故意調虎離山引走了張子與西岐公。
若張子與西岐公是被調虎離山,想來已經發覺不對,極有可能正在趕回來的途中,自己只需堅持下去,堅持到他們趕回來為止。
若是張子與西岐公都死了…
秦歌沒敢繼續想下去,他現在需要給自己找一個支撐下去的借口,哪怕張子他們真的死了,他也要去堅信,張子與西岐公正在趕回的途中,以此來堅定他本就微弱的求生意志…
至于反抗,他不是沒想過,只是,在連續揮劍兩百次之后,又施展了以此拔劍術,以他此時的狀況,根本就不可能再施展出有效的攻擊了,更遑論需要精氣神圓滿凝聚的拔劍術呢?
拔劍術,終究,有你無我!
“锃!”又是以此雙劍交擊,秦歌再次被震飛出去。
握劍的手開始有著鮮血滲出,那是在巨力拉扯之下,虎口撕裂的結果。
只要再接上一劍,他的手或許會在極端麻木之下,連握劍的力氣都不會再有。
銘澗倒提著劍,一步一步靠近,他嘴角冷冷的笑著:“當真是如南疆之南那群和尚所說,因果報應!”
“李烈將我那般羞辱,若非銘宗大人出手,我恐怕陪著他李烈去了,可他李烈何曾想到,他的兒子會被我虐殺呢?哈哈哈…”
西岐山,山腳森林之中。
鄧析把玩著手中黃光,面無表情的看著黃光之中那些痛苦之極的暗部身影,一言不發。
張濤握著劍,內心一片焦急,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完完全全的失了分寸。
西岐公一只手搭上張濤右肩,從容一笑:“張子何須如此,須知關心則亂。若是這一關都闖不過,那只能說秦歌沒有繼承隱皇的能耐,現下,我們只需處理好眼前的便可,至于君子,自有君子的能耐。”
張濤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輕聲道:“受教了!”
緩緩的將手中的劍刃舉起,一絲絲寒意開始蔓延起來。
六影衛似乎從張濤舉劍的動作中明白了什么,六個人同時縱身一躍。
六個身影在空中交叉轉換著位置,速度越來越快,直至六人之間拖出一堆一堆的殘影。
西岐公微微一笑,猛地抬起手,在用力揮下。
森林之中的騷亂猛然擴大。
鄧析站在樹梢之上,不可思議的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盯著西岐公,難以置信的低喝道:“你是如何在我眼下埋伏了這么多人手的?!”
周圍三十多個四宗之人低聲喧嘩起來,這一切,只因鄧析的掌中一界的術法顯示,在這森林之中,在他們的四周,起碼有著三百人出現。
那三百人全是西岐公手下的暗部精英!
眼見事態就要失控,鄧析高聲喝道:“諸位休慌!我施法可擋住那三百人一個沙漏的時間,趁此機會,拿下這十二人!”
西岐公身邊有著四名暗部跟隨,加上張濤與六影衛,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人!
四宗之人臉上的驚色稍退,卻又心思活躍的想到鄧析乃是子產大弟子,便是鄧飛也是鄧析親弟,日后法家宗主之位,九成是屬于鄧析的。
對于他們這些在自家混得不好的人來說,若能得鄧析青睞,日后改弦易張,是絕對能夠混得更好的。
因此便有人借機討好起來。
“不愧是法家數一數二的能手,鄧析先生竟能一人獨擋三百人,傳出去,必是堪比邵氏良一劍斷大河的佳話!”
有機靈的就有愚鈍的,可人的平均水平在那兒,愚鈍的也愚鈍不到哪兒去。
有了第一個人奉承拍馬,其他回過味來的人自然是接踵而至。
“不愧子產高徒!”
“不愧是不到三十歲,便能鑄就刑鼎的存在…”
鄧析卻是眉頭一皺,低聲喝道:“諸位,正事要緊,拿下此十二人!”
馬屁終究只能錦上添花,真要讓對方賞識,必然要有真本事,以及足夠的衷心!
三十余四宗之人,此刻竟仿佛軍隊精銳一般,齊聲低喝:“喏!”
隨后,三十余道各種各樣的氣機涌現出來,一時間,林中狂風呼嘯,卻是氣機涌動,攪亂了林中天韻。
在這三十余種氣機涌動的時候,林中卻是驟然降溫了,寒意開始正式的彌漫起來。
張濤起身,縱身一躍,一劍直刺出去,直直的插入地面。
之后,便只聽得“咔擦咔擦”的聲音不絕于耳,一層層寒冰自張濤腳下蔓延出去。
一個銘宗之人驟然驚呼:“三尺寒冬!是三尺寒冬!”
三尺寒冬乃是邵氏良的成名之技,據說,邵氏良曾道度朔山一游,偷了度朔山神桃一枚,被那黃神越章派出三千鬼將追殺,直到歸墟之地,邵氏良悟出三尺寒冬,一劍誅殺千余鬼將,剩余鬼將無不倉皇逃竄!
被殺的可是鬼將啊,要知道鬼將的修為幾乎等同于人族宗師,甚至接近大宗師的地步了。
三十余人無不膽寒。
六影衛趁此機會,幻影重重間,影子閃動,邊有六人被切割城六塊,鮮血沿著樹干滑落。
這,就是征伐!
東城,西岐院落。
秦歌再次重重的摔了出去,就連手中的劍刃都脫手甩出。
銘澗冷冷的笑著,仿佛達成所愿一般的滿足。
倒提這手中劍刃,一步一步的接近秦歌…
當銘澗站在秦歌身邊的時候,將手中劍刃搞搞舉起,對準了秦歌的脖子,輕聲呢喃:“新時代的篇章,由我來開啟!哈哈!”
嘶聲笑著,一劍落下。
卻驟然間,一枚石子從潭水那邊極速飛來。
“叮!”的一聲,銘澗手中劍刃被打偏。
他豁然抬頭,與此同時,處于絕望之中的秦歌也轉頭看去。
卻是一個蒙面女子,背著一架琴,靜靜的站立在水面之上…
秦歌訝異的看了過去,近半個月的接觸,秦歌的確知道這女子的修為之高深莫測,但同樣清楚的明白,這女子身上泛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怎么會出來幫自己呢?
另外,這女子,難道一直就居住在這潭水附近的不成?
心中驚訝、同時也帶著獲救的喜悅,秦歌直勾勾的看著背琴女子,想要張口說些什么。
卻就在這時,身后,傳來銘澗的聲音。
“拜見雅音少主!”
秦歌不可思議的看著那背琴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在一片驚駭之中,恍然間看到了那女子左手手腕上,系著一截白色豹尾。
那白色豹尾與那一身雪白狐裘近乎一模一樣,且又都是皮毛,并不像銘澗那般,豹尾與衣衫雖然同樣是黑色,卻因衣衫乃是蠶絲,與獸皮截然不同,因此才能夠一眼看出。
這是…這女子也是潛入西岐公府院的細作么?
冷汗沿著脊椎滑落下去,背心一片冰涼。
心下驚恐之余,秦歌不由懊惱,之前半月,竟沒有哪怕一次去好好打量過那女子…
若是早先便發現了這女子銘家的身份,或許…
那女子眸中冰冷,卻并沒有看向秦歌,反而是若有意無意的看著銘澗。
輕聲問道:“右宗之人,來此為何?”
銘澗緩緩靠近秦歌,陰冷的道:“自然是斷絕隱皇傳承,開啟新時代!如我沒記錯的話,雅音少主不就是因為與煙微少主在開啟新時代的方式上鬧出了小情緒,怕是不會離家出走吧?”
頓了頓,銘澗倒提這劍,一步一步的靠近秦歌:“不知,這半歲時光,雅音少主可是想通了?”
被稱之為雅音少主的女子,依然靜靜的站立在水面之上,眼瞼低垂。
銘澗似乎瞅準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一劍揮出,以極快的速度,拖出一片殘影。
一劍便向著秦歌的脖子斬過去…
“叮!”琴弦撥動起來,一陣陣急促的琴音傳出,銘澗的劍,僵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誰都沒有發現,秦歌脖子上的繩子,其間紅芒一閃即逝。
卻見從那琴弦之上,有著淡藍色的真氣繩索延展而出,總共七根琴弦,故而有著七根真氣絲線。
這七根絲線的末端,此時,便緊緊的纏住了銘澗手中的劍刃…
銘澗微微搖頭,嘴上仿佛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緩緩說道:“沒想到,過去了這么久,雅音少主依然死不悔改,若是煙微少主知曉,不知會是何等心痛…”
嘴上雖然那樣說著,左手卻在快速結印,三息不到,印決一程,只見銘澗手指并攏合成劍指,一指點在劍刃之上。
嘴中低喝:“八門,開!”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乃是奇門遁甲中八門稱謂,傳聞八門之術,由九天玄女傳授于軒轅黃帝,軒轅黃帝借以封印蚩尤八十一尊青銅神兵,由此才有了逐鹿之戰,才能在最終斬殺蚩尤!
當然,銘澗所施展的只是八門之一不說,就算完全施展出來,也不可能有著軒轅黃帝那般威勢。
畢竟,軒轅黃帝的境界修為加上人皇氣運才能展現的八門封絕,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做到的。
只是,即便銘澗施展出來只有軒轅黃帝那般威能的千分之一,一樣不可小視。
隨著銘澗低喝傳來,只見他手中的劍刃,由劍柄而起,直到尖叫,一層泛著詭異銀白色澤的光芒緩緩的覆蓋上去。
在銀白色光芒完全覆蓋劍身,兵開始吞吐不定的時候,那七根藍色絲線,驟然之間就仿佛被烈火燒過一般,化作虛無。
琴聲轉變,小潭之上,煙霧飄動。
霧氣開始從小潭之上擴散開來,一點一點的濃郁起來。
周圍的一切,再次陷入朦朧之中,完全沒有可見度可言,眼前盡是一片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