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想起的‘黑色星期五’是美國歷史上著名的黃金投機案——兩個膽大包天的投機商利用黃金和綠背紙鈔并行流通的漏洞企圖壟斷黃金價格。雖然最終失敗了,但卻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影響和極其惡劣的后果——金市的恐慌引發嚴重的股災,導致美利堅經濟進入蕭條期,長達六年的蕭條期。
盡管與美利堅關系良好,但易知足沒打算提醒聯邦政府,相反,他不介意落井下石,賺錢是其次,美利堅經濟蕭條無疑是給正在快速崛起的大清提供一個良好的機會。
還有一點更為重要的是,南北戰爭促使美國的金融市場迅速繁榮,紐約的華爾街已經成為僅次于倫敦金融城的世界第二大資本市場,已然成為了上海外灘金融街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華爾街的蕭條無疑的外灘崛起的良機!
蒙蒙細雨中,神情有些陰沉的肅順一著黑布傘一手提著袍擺緩步走進鎮南王府的大門,京師已經傳開,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的人選已經定下,是恭王奕,他不知道這風聲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但無風不起浪,此番前來上海,他要當面確證一下。
易知足一如既往的站在書房外的臺階上迎接,待的肅順到的跟前,他才笑道:“雨亭兄這段日子跑的可夠勤的。”
早已換了一副笑臉的肅順拱手道:“國城兄消停些,在下也就無需如此奔波往返了,虧的是有鐵路,否則非的長駐上海不可。”
易知足笑道:“為駐兵天津之事而來?”
肅順點了點頭,道:“國城兄未免太謹慎了罷?”
“不謹慎不行,一日沒實施憲政,我一日不敢松懈。”易知足邊說邊伸手禮讓,“這事須怪不得我,誰讓朝廷購買那么大批軍火。”
進屋落座,肅順才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太后已是鐵下心推行憲政,元奇大軍進駐天津,無益于促進憲政的推行,反倒是使得京津氣氛緊張,徒惹朝野上下猜疑。”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我方才說了,此事怪不得我。”
“即便是虛君立憲,給皇上和太后也須的留存幾分臉面。”肅順陪著笑道:“元奇大軍駐扎天津,倒象是逼迫朝廷推行憲政一般,震懾一下,表明態度足夠了。”
這一點易知足還真是沒考慮到,確實,虛君立憲,皇帝雖然沒了實權卻仍然還是國家的象征,國民的精神領袖,該有的體面還是的留存些,略微沉吟,他才道:“撤軍可以,英國人未交付的軍火轉交給元奇。”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肅順遲疑了下才道:“銀子呢?”
“銀子?”易知足白了他一眼,“元奇不過是代為保管,沒要保管費就不錯了,還指望元奇支付這筆軍火費?”
肅順苦笑著道:“朝廷的情況,國城兄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也得給朝廷個臺階下罷。”
“別跟我這哭窮。”易知足沒好氣的道:“元奇資金也緊張,馬上要大規模向倭國移民。”
聽的這話,肅順笑道:“這倒是可以變通一下,以對倭移民補償這筆軍火費,對倭戰事已經基本結束,馬上要著手建省設府置縣。”
“不用試探。”易知足笑道:“我不會食言,倭國循朝鮮例,由朝廷遣官治理。”
見他如此爽快,肅順笑著拱手道:“多謝國城兄成全。”
“無需客氣。”易知足語氣淡然的道:“元奇組織移民,朝廷遣官選些勤政愛民的,砸了元奇的招牌,別怪我不客氣。”
“國城兄放心。”肅順說著話頭一轉,“聽說內閣總理大臣已經定下來了?”
易知足也不瞞他,點了點頭,道:“太后來電問詢,我薦的恭王。”
薦的恭王?肅順腦子登時嗡的一下,回過神來,他才道:“皇室不入內閣。”
“我國情況不同。”易知足緩聲道:“雨亭兄暫時委屈下,擔任協理大臣罷。”
“暫時?”肅順抬頭望向他,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易知足點了點頭,“雨亭兄接替恭王,接任下一任總理大臣,有你們這兩任作為過渡,有利于保證大清平穩順利的實現真正的憲政。”
肅順有些狐疑的看著他,“國城兄真不打算組閣攝政?”
“雨亭兄盡管放心。”易知足笑道:“即便是我要組閣攝政,也是在你之后,更何況我目前還真沒這個打算,你也知道我秉性散漫,不太合適。”
肅順依然有些不放心,道:“第二任總理大臣也是指定?”
“當然。”易知足頜首道:“目前大清并不具備憲政的基礎,江蘇咨議局的議員選舉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國家大事不能兒戲,在大清不具備實施憲政的基礎之前,內閣總理大臣必須指定,由皇帝指定。
由皇帝指定?皇帝能指定才是咄咄怪事!肅順不由的暗自好笑,心里的陰霾也一掃而空,相比較而言,他更愿意做第二任的總理大臣。
從鎮南王府出來,肅順立即就給養心殿發了一封電報奏報易知足同意撤兵的條件,第二天,慈安的回電就到了,就兩個字——允準。
隨著江蘇咨議局的成立,南洋兩省以及廣東、浙江、福建、江西、廣西、湖北湖南等省的咨議局也相繼成立,其他各省盡管一再督促,進度卻依然緩慢,不少省份在登記核實選民身份方面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每一省咨議局成立,東南各大報紙都會及時報道,并公布一系列的數據,諸如人口數量,選民數量候選人數量,議員數量以及各個比例,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南洋兩省,作為移民大省,兩省人口都不多,但選民與總人口比卻是最高的,分別達到百分之二點五、六,遠遠高出東南各省,作為元奇根基的廣東也才達到百分之一點二。
“根據詳細的調查,南洋兩省的比例之所以高,是因為普及初等義務教育,再則就是橡膠園的估價普遍較高。”易正行說著看了易知足一眼,斟酌著道:“南洋因為普及初等教育,占據很大的優勢,這容易接受。”遲疑了下,他才道:“可橡膠園普遍估價高,動輒三五千元,有沒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易知足聽的一笑,“你應該詳細了解橡膠的價格,再了解橡膠園的產量和橡膠樹的經濟壽命也就是能割多少年的膠,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目前對橡膠園的估價嚴重偏低,因為橡膠價格仍然處于低價。”
“還低估了?”易正行一臉的難以置信。
“嚴重低估。”易知足頜首道:“橡膠的應用會越來越廣泛,需求量會越來越大,其價格未來必然不斷上漲,甚至是翻番。”
聽的這話,就連趙烈文也感到震驚,他很清楚,自征伐南洋之后,元奇就不遺余力的在南洋推橡膠樹的種植,早在那時,對方就預料到了橡膠的巨大價值?這簡直就是點石成金!
易正行猶自有些不相信,“橡膠的價值如此之大?”
“不說其他的,滿街跑的自行車和馬車以及人力車所用的充氣輪胎都是橡膠制成的,僅僅這一點,就可看出橡膠的巨大市場。”易知足緩聲道:“不只是我國,西洋各國對橡膠的需求量也是極大,橡膠如今已成為我國繼茶葉和生絲之后又一大宗出口商品。”
見的易正行不吭聲了,趙烈文笑著將話題拉了回來,“南洋以及東南各省對于籌建地方議會早有準備,地方官員平日里對于治下情況也是了如指掌,其他各省相差甚遠,估計需要半年甚或是大半年才能盡數成立,這勢必延誤資政院的成立,是不是?”
“不要著急。”易知足擺了擺手,“一旦催促過急,地方官員必然敷衍塞責,我倒希望他們慢一點,認真負責一點,已經成立的咨議局,可以著他們先行召開會議。”
時間一晃便到了六月,天氣也漸漸酷熱起來,這日午后,易知足正在荷園小憩,迷迷糊糊中聽林美蓮有些急促的聲音,“大掌柜,燕參謀長來了,說是有緊急軍情。”
聽的緊急軍情,易知足登時清醒過來,一骨碌翻身坐起,“人呢。”
聽的聲音,燕揚天快步進來敬禮道:“校長,倭國宮城昨晚發生地震和特大海嘯。”
特大海嘯?這么倒霉?易知足新心里一緊,連忙問道:“傷亡情況如何?”
“僧格林沁部損失了一個營,另外北洋水師損失了八艘戰艦和三百多官兵。”燕揚天聲音低沉的道:“據報稱,掀起的海浪足有數十米高,很多地方被淹沒。”猶豫了下,他接著道:“有謠傳說是報應。”
“什么報應?”易知足臉一沉,“倭國自古就多火山地震,著僧格林沁封鎖消息!犧牲的官兵厚恤,損失的戰艦給他們補。”
“是!”燕揚天連忙朗聲道,見他敬禮要轉身離開,易知足又叫住他道:“告訴僧格林沁,不是什么報應,這是天佑我大清!假如戰爭沒有結束,遭遇這場特大海嘯會是什么后果?”
如果戰爭沒有結束,東海艦隊和北洋水師必然在這場特大海嘯中損失慘重!燕揚天反應過來,一臉振奮的道:“校長見的透徹,確實是天佑大清!”
“去吧。”易知足說著看向林美蓮,“倭國海嘯必然波及我國沿海,馬上去電了解情況。”
待的兩人退下,易知足也是心有余悸,元朝伐倭就是遭遇特大風暴,如今又冒出個特大海嘯,還真是有些邪門,不過,再邪門如今也被他滅了!
雖然下令封鎖消息,不過,他心里清楚,這消息只怕難以封鎖,滅絕倭國這事有點不得人心,怕是會有人借這事做文章,還不如主動宣揚天佑大清,思忖了半晌,他覺的還是先觀望的好。
接連幾天,南北各大小報紙都沒出現有關倭國海嘯的報道,易知足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將注意力轉移到紐約的黃金交易市場。
“大掌柜,入夏之后,紐約的金價就開始穩步的上揚,不過幅度很小,很明顯是有人在暗中吸納。”胡光墉緩聲道:“估摸著,這種情況一直會持續到七月。”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為什么?”
“美利堅是農業出口大國。”胡光墉不假思索的道:“做糧食出口貿易都是以黃金結算,為了避免因為金價的浮動而造成損失,商人們會在糧食賣出之后在黃金交易室賣空黃金來進行套期保值。這種賣空的壓力不容忽視,因為數額很大。”
看來是做足了功課的,易知足贊許的點了點頭,“左右是練手,根據你的判斷,吃進拋出。”
“大掌柜。”胡光墉連忙道:“紐約黃金交易市場很火爆,大部分都是投機性質的,只要繳納很少的保證金就能在黃金交易室里進行黃金投機操作最高的,一千美元可以買五百萬黃金合約,。”
易知足聽的倒吸了口冷氣,“他們瘋了?”
“確實是瘋了。”胡光墉苦笑著道:“紐約的黃金市場是一個比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有可能使人在幾分鐘之內暴富或者一貧如洗的地方。平均每天有將近7000萬美元的交易量。”
竟然瘋狂到了這個地步!難怪一個黃金投機案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和嚴重的后果,易知足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如此倒也省事,無需調集資金了,你先練手,不過要隨時收集消息。”
“屬下明白。”胡光墉連忙頜首道。
胡光墉預料的不錯,紐約金價一路穩步上揚,到的七月,已經漲到了一百四十美元,隨著大量的糧食出口貿易商人賣空黃金進行套期保值,金價開始緩緩下跌,到的八月底,金價已經回落到了一百三十二美元,而且趨勢仍然是下跌。
面對這個行情,胡光墉也有些看不懂了,估摸著這一波行情應該結束了,但卻又覺的有些不對勁,卻偏偏不知道哪里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