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目空一切太平軍起于廣西,轉戰湖南湖北,朝廷抽調數省綠營集中數萬大軍圍追堵截,卻屢屢失利,短短兩年間,太平軍已發展成擁兵數十萬,令人談之色變聲勢浩大的流寇,身為湖南士紳名流,崇尚并致力于經世致用,又潛心鉆研輿地、兵法的左宗棠對此自然是極為關注。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的小說 他敏銳的預感到太平軍極有可能象前明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為禍天下,而且壓根就不是八旗綠營能夠迅速鎮壓的,已年近不惑之年的他也忍不住躍躍欲試。
就在這時,他的好友——貴州黎平知府胡林翼竭力勸說他加入湖南巡撫張亮基的幕府,而包世臣也來信,邀請他前來武昌一晤,稍加權衡,他才動身先來武昌。
聽聞包世臣對長毛的看法,左宗棠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很清楚,作為易知足首席幕僚包世臣的看法就是易知足的看法,矜持的笑了笑,他才道:“英雄所見略同,在下亦認為長毛之亂,難以迅速剿滅,而且在下認為,長毛必然會禍亂湖南。”
聽的這話,包世臣略感意外,放緩了腳步道:“何以見得?”
“湖南會黨猖獗僅遜于廣西,長毛竄入湖南,各府縣會黨紛紛歸附,長毛陸營、水營、土營骨干,有不少湖南人,此其一。”左宗棠緩聲道:“其二,長毛水營之盛,非八旗綠營可比,但長毛水營卻被海軍艦隊堵住東下之路,唯有占據洞庭湖及上游河流。僅此兩點,就足以判斷長毛極有可能會盤踞湖南或者是在湖南反復流竄。”
一路說著話,兩人走進院子,進屋敘禮落座,包世臣才試探道:“季高是打算在湖南招募組建團練?”
左宗棠確實是這個打算,一則江忠源組建團練圍剿太平軍屢立戰功,平步青云,三四年間由知縣而位列封疆,讓他眼熱,二則,他也有心組建團練保衛桑梓,太平軍種種惡行在他看來,無疑是人神公憤之舉,他不希望自己的家鄉被太平軍荼毒。
被包世臣一口道破心思,左宗棠也不遮掩,直爽的道:“不錯,在下確實想組建團練以保衛桑梓。”
聽的這話,包世臣登時無語,他去信邀請左宗棠前來一晤是因為易知足想借重左宗棠之才治理西北,但對方卻想組建團練保衛桑梓,這讓他如何說?明擺著,對方是想走江忠源這條路,一時間,他都有些動搖,對方如此急功近利,是否是治理西北的最佳人選?
他很清楚,易知足在西北的布局堪稱是大手筆,不論是對于朝廷還是對于元奇來說,都是極為重要,若是用人不當,那后果不堪設想。
略微沉吟,他才緩聲道:“季高一路前來辛苦,先歇息一下,侯爺估摸著也就這兩日會返回武昌。”
左宗棠本就是心高氣傲之輩,當即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先行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這小子還是當年的臭脾氣,包世臣暗自腹誹了一句,才道:“如今兵荒馬亂的,季高還是留在靄園吧。”
“不勞倦翁費心,在下在武昌還有故交。”左宗棠說完徑直轉身離開。
看著他背影,包世臣忍不住搖了搖頭,心里猶豫著,是否有必要向易知足推薦,這左宗棠雖說是有才,但與易知足相比就差的遠了,可這性子.....,不知道易知足能否容的下。
一晃六日,易知足才率領部隊緩緩回到武昌,他前腳進靄園,湖廣總督琦善后腳就趕了過來,聽聞稟報,易知足便意識到肯定是有緊急軍情,當即折返前去迎接,兩人一見面,琦善連寒暄都免了,徑直道:“荊州失守。”
荊州這么快就失守了?易知足不由一呆,連忙問道:“傷亡如何?”
琦善聲音低沉的道:“一萬多守城官兵盡數陣亡......。”
“僧王和向軍門呢?”
“已合兵一處前往襄陽。”琦善說著長嘆了一聲,“湖北完了......。”
“太平軍不過是暫時占據上風而已。”易知足說著伸手禮讓道:“進去再說罷。”
短短不過幾天,荊州就告失守,易知足還真是預料不到,荊州歷來就是軍事重鎮,也是內地直省八旗駐防不多的要地之一,駐扎有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四千,周圍還有大量的綠營,城池之高大堅固,防御體系之完善比起一般省城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縱容沒有援兵,也不至于如此快就被太平軍攻陷。
兩人進屋落座,易知足才問出心中疑問,“荊州何以如此快就被攻陷?”
“據說是發匪冒充增援的官兵賺開了城門,而且城內還有內應,二十萬發匪一日間便破城而入,連增援的機會都沒有。”琦善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破城之后,城內大小文武官員兵丁以及滿城內的所有男女老幼盡皆被屠殺一凈。”
看來是荊州官兵安逸的太久了,連基本的警惕性都喪失了,易知足一陣無語,太平軍在圍攻桂林時就曾經冒充官兵企圖賺開城門,但被桂林守軍識破沒有得逞,不想卻在荊州得手,他暗嘆了一聲,轉念一想,如此也好,至少僧格林沁和向榮兩部兵馬得以保存實力退守襄陽,無須再擔心襄陽的安危。
略微沉吟,他才問道:“太平軍水師呢?”
琦善不假思索的道:“溯江而上,已經過了陸溪口。”
過了陸溪口,不遠就是洞庭湖了,看來太平軍水師是打算在洞庭湖安營扎寨了,易知足沉吟了片刻,才寬慰他道:“太平軍兵鋒正盛,以湖北目前的兵力,不宜正面交鋒,暫且守住襄陽、武昌,等待援兵,圍剿太平軍須的從長計議。”
琦善看了他一眼,道:“太平軍占據湖北,必然覬覦兩江,如今這情況,就算二萬八旗新軍南下,亦無力與之抗衡,國城就沒考慮調遣南洋海軍入楚?”
聽的這話,易知足心里暗笑,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即便是要圍剿太平軍,海軍也不會與八旗綠營合作,況且,朝廷對元奇和海軍處處防范,海軍大舉入楚,他還的擔心朝廷在背后捅刀子,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可沒興趣。
想是如此想,話卻不能如此說,易知足掏出香煙點了一支,緩聲道:“海軍征伐南洋,從西班牙、荷蘭手中生生搶走呂宋和爪哇,得防備他們發兵遠征,抽調這一萬兵力入楚,已經是極限,一旦援兵抵達,這一萬海軍還的盡快回師南洋。”
雖然他說的冠冕堂皇,琦善卻是不信,對于易知足,他可說十分了解,略微沉吟,他才道:“本爵閣部堂上書朝廷奏請由南洋海軍籌建長江水師,如何?”
易知足聽的一笑,彈了彈煙灰,道:“對于長江,我沒興趣,制臺大人也沒必要為此去觸霉頭,內陸各省,海軍以后盡量少插手,以免朝廷疑神疑鬼。”
見他不為所動,琦善還真是有些急了,道:“海軍艦隊撤離,發匪水師豈非縱橫長江?”
“朝廷不是在籌建長江水師?”
長江水師?八字都還沒有一撇,以朝廷目前的財政狀況,天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籌建的起來?琦善瞥了他一眼,道:“國城就不擔心發匪沿江東下禍亂兩江?”
“朝廷都不怕,元奇又何必怕?”易知足一臉的云淡風輕。
“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發匪......。”琦善輕嘆了一聲,心里滿是無奈,湖北局勢糜爛至斯,根子就在元奇與朝廷貌合神離,若能齊心協力,僧格林沁也不會被圍,發匪也至于如此猖獗!
易知足懶的理會他,老神在在的抽煙不吭聲,太平軍若是敢進犯兩江,他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不過,這話他不會明說,先放出風聲,看看朝廷是什么反應。
送走琦善,易知足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正打算去美美的睡一覺,林美蓮卻進來稟報道:“包先生來了。”
包世臣一進來便拱手笑道:“恭喜侯爺凱旋而歸。”
“沒什么恭喜的。”易知足擺了擺手道:“跑了個來回一槍未發,簡直就是一次長途越野拉練。”
“那也解了僧王的圍不是。”包世臣笑道:“協助收復武昌,星夜疾馳解僧王之圍,有這兩份功勞,朝廷對侯爺總該有所表示才成。”
易知足登時來了興趣,伸手日讓座后,才道:“先生想要朝廷怎么表示?”
落座之后,包世臣才不急不緩的道:“夫人和小侯爺。”
聽他提及載通母子,易知足神情一黯,輕嘆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道:“朝廷明擺著是要以她們母子為質,豈會輕易放人。”
“總該嘗試一下。”包世臣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越往后拖,機會越渺茫,老夫琢磨了一下,讓僧王出面求情,可能更好。”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我給僧王去信。”
“還有件事。”包世臣道:“左宗棠來武昌了.....。”
“他終于肯出山了?”易知足一笑,左宗棠是治理西北最理想的人選,不過,那家伙雖然只是一個舉人,架子倒是不小,請了幾次都沒請動。
“出山不假,不過,他似乎無意去西北,想組建團練保衛桑梓。”包世說著一笑,“年近四十,他的性子似乎一點沒變,依然是一個目空一切的狂生。”
易知足聽的一笑,不以為意的道:“左季高人稱湘蠻子,心高氣傲,目空一切,乃是本性,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要磨掉了棱角,也就不是他左季高了。”
聽他如此說,包世臣暗松了口氣,道:“侯爺是打算見見這狂生?”
“見,為什么不見?”易知足隨意的道:“明日上午,在黃鶴樓宴請他。”
巡撫衙署,后院。
聽聞左宗棠來了武昌,江忠源特意置辦了一桌酒席為其接風洗塵,當然少不了留在武昌幫辦軍務的曾國藩,三人年歲相仿,都是知交好友,能在武昌相逢,三人都很是高興。
酒過三巡,江忠源一口將杯中酒干了,笑吟吟的道:“咱們數次去信邀請季高出山,都是百般推脫,此番怎會突然來了武昌?”
曾國藩笑道:“岷樵有所不知,季高前來武昌,就應安吳先生所邀。”
“還是易國城的面子大。”江忠源打趣著道:“一封信,季高就巴巴的趕來了上海。”
“這是什么話?”左宗棠下巴一樣,“數年前,安吳先生就邀我赴上海,我照樣沒理,這次,安吳先生特意趕來武昌,再不來,情面上有些說不過去。”
“易國城如今可是號稱‘南洋王’。”江忠源看著他道:“可是舉薦季高南洋為官?”
“誰去南洋?”左宗棠自斟自飲了一杯,這才慢條斯理的道:“是請我去治理西北。”
去西北?曾國藩兩眼一亮,道:“元奇在西北可是大手筆,而且野心勃勃,不僅是要抗拒沙俄,而且還打算積極向外擴張.....。”
“我可沒說要去西北。”左宗棠道:“如今長毛作亂,大有席卷天下之勢,不論是朝廷還是元奇,都難以顧及西北......。”
話未說完,一個長隨走到門口躬身道:“稟老爺,靄園送來一份請柬。”
請柬?江忠源一伸手道:“拿來。”接過請柬一看,他便笑道:“季高好大的面子,易國城居然在黃鶴樓設宴為你接風洗塵,咱們都跟著沾光。”說著將請柬遞給左宗棠。
曾國藩撫著頜下長須道:“易國城素來不喜迎來送往,極少赴宴也極少宴客,一回武昌就送來請柬,看來,對季高不是一般看重。”
“我對西北沒興趣。”左宗棠淡淡的道,說著自斟了杯酒,淺呷了一口。
江忠源看了他一眼,道:“季高對什么有興趣?”
“我對圍剿長毛感興趣。”左宗棠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方才說了,長毛有席卷天下之勢,依靠八旗綠營根本無法剿滅,天下大亂,何處不能建功立業,又何必遠赴萬里前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