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聽到老施這話后,李襄屏先是一愣,不過他很快想起,自己外掛以前和自己說過:以自己目前的情況,最重要的是要學會“做減法”,訓練一種剪枝能力,實話實說,李襄屏按照這個思路訓練一段時間后,他是感覺自己的水平有了一定提高,最具體就是表現在自己在計算的時候思路更清晰了,有了更強的方向感。
可今天討論的不是那種實算路,而是帶著判斷的虛算路,難道老施認為,這種方法還能提高一個人的判斷能力嗎?
“定庵兄......”
還沒等李襄屏把話說出來,施大棋圣卻像是知道他想說什么,他對李襄屏說道:
“是的。”老施頓了頓繼續說道:“襄屏小友,你還記得你剛接觸圍棋時,你是怎么入門的吧?”
嗯?老施這個問題有點跳躍了,怎么突然又扯到入門階段,不過老施這話還是勾起李襄屏對前世的記憶了,他想起自家老頭子手把手教自己入門的情形:
“入門?入門當然是從最基本的死活和吃子開始,比如“征吃”,“伽吃”,“直三”,“彎三”,“團四”,“刀把五”,“梅花六”等等等等,定庵兄,不知你為何突然問起這個?這不是任何初學者都是這樣嗎,難道你當初學棋的時候不是?”
“呵呵,我當初學棋時候自然也是這樣,那么襄屏小友我再問你,你可知為何圍棋的入門要從這些東西開始?”
這個問題還是難不倒李襄屏,要知道后世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圍棋培訓機構,圍棋教育專家們也專門對這個問題有過解釋:
要知道圍棋雖然是一種“比地盤”的游戲,然而最一開始怎么“圍”呢?任何人想想這其實是沒法學的,同樣也沒法教,既然這樣,那就只能從最基礎的死活和吃子開始。
而教這樣一些東西,這既是啟發人的思維,其實也是算路的源頭。
打個很簡單的比方,假如一個人一開始對圍棋完全不懂,還是個真正的圍棋小白,那么他面對棋盤的時候就只會一片茫然,甚至第一步棋都不知道該落在哪里。
而他學過這些最基礎的東西呢?哪怕就僅僅學會了一個“扭羊頭”,那么他的思維就算是啟動了,他面對棋盤的時候,就會有第一個思考方向,他可能就會在第一時間,就想著要如何把這個子“扭羊頭”扭死。
而隨著他學會的東西越來越多,那么他的思考方向自然也就會越來越多,等到累積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認為這個人已經具備“算路”能力,算是已經“入門”,到那個時候才能再去學一些更復雜,更高級的圍棋技巧。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因此人類在學習圍棋的時候,那基本都是用這種方法入門。
應該說這里面的道理很簡單,這種方法也算是科學,然而李襄屏還是搞不清楚的事,自己現在都這么高水平了,都在想著要如何成為一名一流職業高手了,老施怎么還問自己這種入門的問題。
當李襄屏把自己的迷惑拋給老施的時候,施大棋圣這樣說道:
“襄屏小友,你剛才也說此法可行,是你們所說的科......科學方法,然而你有沒有想過,難道此法只適合于初學者嗎、到了我等這種水平之后,就不能用這種方法修行了嗎?”
“這個.......”
聽到這李襄屏其實已經有點凌亂了,難道職業高手的修煉還能和初學者的一樣?
而在這個時候,施大棋圣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
“襄屏小友我且問你,在圍棋中,一塊棋通常有幾種死法?”
“幾......幾種死法?”
“嗯,換種說法說,就是假如你想在對弈時殺死對方一塊棋,并且這塊棋還真被你殺死了,那這塊棋最終會呈現什么形式?”
又是一個非常跳躍的問題,不過李襄屏這時沒空想太多,他順著老施的思路回答道:“這個......無非就是“直三”,“彎三”,“團四”,“刀把五”,“梅花六”這幾種吧。”
“還有其他的嗎?”
在這個時候,李襄屏若有所悟,他感覺自己隱隱捕捉到了點什么:
“沒,沒有了,一塊棋殺到最后,一,一定就只有這幾種表現形式,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
“呵呵,襄屏小友我再問你,假如你在對弈時想捕獲對手一枚棋子,那么你通常都會想到什么樣的具體手段?”
“這個......如果是具體吃子手段的話,第一反應當然是看能不能征吃,如果征吃不行再考慮伽吃。”
“還有其他的嗎?”
這是老施第2次說這句話了,而到了這個時候,李襄屏終于產生明悟,他大笑著回答道:“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其實圍棋中具體吃子手段,除了征吃也只有伽吃而已,哈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謝謝你定庵兄......”
李襄屏明白了什么呢、他明白了圍棋雖然玄奧復雜,是人類最復雜的智力游戲,然而大道至簡,和世上其他很多事物一樣,發展到最高階段同樣也會返璞歸真。
比如老施剛才說的這些圍棋中最基礎的手段,這不僅是圍棋的出發點,是所有“算路”的起點,其實呢,這也是所有算路的收斂點。
圍棋從這里出發,最終也回到這里!
這就是老施剛才想對李襄屏說的話了。
而只要理解了這點,那應該就能理解老施為什么會一直強調“做減法”,加強自己的剪枝能力了。
要知道到了李襄屏這種水平后,他那些最基礎的東西當然都會,不僅基礎手筋會,甚至那些更高級的復合手段,李襄屏其實也會,因此他現在想要繼續提高的話,相比于專研更多的手段,那還不如思考這些手段該怎么用。
換種說法說,要學會正確使用這些手段的方式。
這就是所謂的做減法,是大家常說的剪枝能力!
如果不學會這個的話,那以后下棋可能就會像藤澤朋齋對吳清源先生的那盤棋一樣,明明所有手段都算到了,可是最后卻還是輸棋。
甚至因為算路的方向錯誤,那么算的越深,距離勝利也就越遠。
想通了這個問題后,李襄屏誠心實意對老施說了一句:
“定庵兄,謝謝你了。”
老施笑道:“呵呵無妨的,我早就說襄屏小友悟性極高,這樣的東西肯定一點就通,不過你需要謹記,雖說實算路和虛算路的修行其實同為一法,然而虛算路的修行顯然更為艱難,實算路可以通過訓練得到明顯加強和提高,而虛算路除了必要的訓練外,定庵以為還要看各人的資質以及悟性,好在襄屏小友資質極佳,是一塊難得的璞玉也,因此你切勿心浮氣躁,更無須操之過急,相信你只要持之以恒,必將達到圍棋之“入神”境界也。”
李襄屏聽了開心的大笑:“哈哈哈承你吉言......”
李襄屏當然知道老施所說“入神”是什么意思,這是中古棋“圍棋九品制”中的最高等級,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中古棋的“圍棋九品制”那應該是現代圍棋段位制的原型,不過李襄屏一直認為,日本人弄出的段位制度雖然得其形,然而卻沒得到九品制的神韻。
比如中古棋對“入神”的定義;神游局內,妙而不可知,故曰入神。
這句話翻譯成現代文應該是這樣:變化莫測,且能先知,棋藝已入化境,而能不戰而屈人之棋。
李襄屏聽了老施的話為什么那么高興呢,因為按照這個標準的話,其實在中古棋自己那個體系,他們認為是沒人達到這個水平的,即便是中古棋三棋圣,中古棋認為他們最多也在二品和三品之間。
在這其中,大家認為可能是黃龍士要稍高一點,他可能達到了二品“坐照”,而中古棋對“坐照”的定義是這樣:不勞神思而不意灼然在目,意指棋藝空靈,善于應變,可隨手應之,不思而得,故曰坐照。
黃龍士月天都只有“坐照”,而至于范西屏和施襄夏這兩位,中古棋甚至認為他們可能還只達到了三品“具體”(遇戰則戰勝,取勢則勢高,攻則攻;守則守是也,固人名有長,未免一偏,能兼眾人之長,故曰具體)。
從這個角度就能看出,咱們老祖宗其實是蠻謙虛的,哪里像現代呀,九段多如牛毛。而其中一些九段說實在的,這要是把他們放在中古棋的話,李襄屏甚至認為他們可能連四品“通幽”的標準都達不到(通,有研窮精究之功;幽,有玄遠深奧之妙。蓋其心虛靈洞沏,能深知其意而造于炒也,故曰通幽。)
現在知道李襄屏為什么高興了吧,老施說他竟然有可能達到“入神”境界,這可是中古棋從沒有人達到的高度,因此明知正是一句赤果果的馬屁話,李襄屏也決定把它收下。
收下這句馬屁話后,這次對話就算結束了,因為接下來,李襄屏馬上就要去東京參加“豐田杯”八強賽了。
“好了定庵兄不說了,做好準備,咱們開始新的征程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