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王福氣帶著兩個人從內院來到了前庭。
前庭就是大門后的那片空地。因為地面上鋪了青石板,所以王福氣家的前庭是比較奢侈的,在鄉下地界上,這里的逼格很高。
而多次來過王福氣家的埕尾村漁民們,也已經熟門熟路得把魚筐放在了前庭,就等主人出來驗貨了。
王福氣歲數其實不大,只有30來歲。此人身材高挑,面貌尖瘦,一身寶藍色錦緞長袍被他穿得晃晃蕩蕩,宛若竹竿。總得來說,這就是個天生反派的衰人形象。
帶著兩個潑皮來到前庭后,王福氣一看來得居然是于承德,不由得哈哈一笑:“老于啊,這前腳拿了你家閨女,后腳你就從洞里鉆出來了。要說你出海了我是不信的,怕不是瞞著你老婆去得月樓住了幾日?哈哈!”
王福氣話音剛落,四周圍的混混們頓時開始哄堂大笑。而遭受調笑的于承德此刻卻毫無動靜,一張紅臉上古井不波。傻愣愣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后,看到身旁的潑皮們都不笑了,他這才盯著王福氣問出了一句話:“出海打的魚都在這了,三妹何在?”
“算你家走運,那小婢子還在里屋關著呢。”王福氣先是就著手中一根銅煙桿美美抽了一口,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說道:“不過你這點咸魚可做不得數。老于,三妹可是頂了那13兩銀子的賬,咱們鄉里鄉親的,你也不能讓我虧太多不是?”
“不夠的話,我還帶了家傳之物來。”
“家傳之物?這倒要開開眼界了!”王福氣一聽這四個字,眼睛頓時一瞇,精神頭上來了。
而于承德這時也再沒廢話,只見他往前走了兩步,邊走邊抽出了后腰的軍刺,然后輕輕松松,毫不費力得就將軍刺捅進了王福氣的左肋下方。
于承德這一刀是預謀已久的,所以他并沒有用太大的力,而且他很快就把刀抽了出來。
然而王福氣這時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被捅破了肝臟的他正處于大失血狀態,但是刺刀又沒有傷害到心臟這些要害部位,所以王福氣不但沒死,還生龍活虎地捂著傷口在地上亂滾——他大概還能多活個五分鐘。
就在于承德拔刀那一刻,他身后的6個漁夫也同時掀起了魚筐子里只有表面鋪著一層咸魚,底下是空的,放著刀斧。
抽出刀斧后,穿得破破爛爛的漁夫們毫不猶豫得就用家伙往對手頭頸上開始招呼。四周圍那一圈潑皮混混,在第一個呼吸間就被放倒了5個,等剩下3個反應過來時,第二刀已經砍了過來。
而于承德在捅了王福氣一刀后,任由這貨在地上翻滾,他卻毫不停留地跨過對方的身體,徑直往后院走去。
王福氣這種人本質上就是公務員。
和那些聚族而居,手底下有幾十幾百莊客的地主老財不一樣,王福氣這種就是靠體制混的。離開了體制那層皮,或者說,當對手不再服從體制時,他們這種人的缺點就暴露出來了:沒有硬實力。
換成任何一個地主老財的院落,于承德他們今天裝完逼后,是絕對走不出大門的。然而王福氣家就可以:和那些平日里牛哄哄的衙役一樣,離開官皮他們就是普通的上班族,身邊沒有幾百人隨時保護他們。
場面一片混亂。號稱水秀鎮社會哥的一幫潑皮們,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們平日里欺辱打罵的漁民們給砍翻了。而與此同時,于承德也跨入了二院的門。
一刀捅死了迎面而來的家仆后,于承德嘴里一邊大喊著“三妹,爹爹來尋你啦!”,一邊繼續往里面走去。而這時聽到他大喊的王家的內眷,也從屋里沖了出來。
看到一個穿紅戴綠,肥頭大耳的中年婆娘從堂屋出來,于承德二話沒說沖上去就是一刀。不等一旁目睹了慘案的小丫鬟張口尖叫,一把滴著血的軍刺就擱在了她的脖子上:“說,抓來的女子關在哪?”
小姑娘也是個妙人,她先是伸出顫抖的手指了指廂房的門,然后雙眼一翻,就地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收拾完潑皮的漁夫也有4個從外院跑了進來。于承德看到他們后,指了指打頭的侄子喊道:“出水隨我來,你們幾個去堂屋找銀子!”
“咣”的一聲廂房門被踢開,于家爺倆沖了進去。進屋后定睛一看,發現自家女兒嘴里塞著布,雙手被反捆在床腳,正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們,嘴里不停嗚嗚叫著。
三妹是個典型的漁家女孩,圓臉,大眼,小麥色皮膚。于家最小的孩子就是她,如今只有十五歲。女孩子家沒有起名這一說,從小就叫三妹。
由于王福氣原本的算盤是將三妹賣去鎮上的青樓,所以小姑娘被抓來后倒沒吃什么苦——人挨了打的話,“品相”就不好了,會被老鴇子砍價。
于承德闖進屋后,一把扯掉三妹口里的布條,然后割斷她手腳上的繩子,將哇哇大哭的女兒扶上了于出水的后背手腳酸麻,又餓又驚的女孩這會只能靠人背著走了。
沖出廂房后,于承德一邊護著侄兒往外走,一邊對著堂屋大喊兩聲,示意里面的人別再折騰了,趕緊跑路要緊。
幾分鐘后,當三人來到大門口時,身后兩個背著花布包袱的漁夫也跟了過來。而與此同時,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斷后的人也在王福氣家的后宅放起了火。
在大門口稍一休整,等斷后的小子跑來后,7個人齊齊發一聲喊,伴隨著渾身的鮮血和后宅里冒出的黑煙,沖出了王福氣家的大門。
埕尾村的那座破爛木碼頭上,兩艘沒有下錨的漁船正焦急地等待著歸人。
按照事前計劃,所有村里的老弱此刻都集中在了大一點的青魚號上:一旦于承德他們沒有歸來,那么猴子就要負責將于四寶和其他人帶去大員也算是給老于家留了后。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當老弱們等到下午六點鐘的時候,埋伏在村口的一個少年終于手舞足蹈地跑了回來:“于大叔他們回來啦!”
不久后,兩艘船便揚帆起航了,目的很明確:在天黑前趕到鸕鶿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