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該是你。”
“以她的心性,她應該嫁給——嫁給一個真心愛她的人,被人呵護,過很好的一生。”
“而不是嫁給你。”
“更不應該在后宮,被你的那些嬪妃——”
說到這里,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南煙的臉頰一熱,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祝烽聞言,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
他當然知曉,薛運這些日子在后宮并不平靜,南煙雖然沒有對她做過什么,但念秋對薛運的迫害,加上后宮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薛運為自己解毒的這段日子,的確挨了不少的明槍暗箭,吃了不少苦頭。
在嚴夜的設想里,薛運的一生,應該是被人呵護的。
而不是被人謀害的。
但他立刻皺著眉頭道:“南煙并沒有對她做過什么。”
嚴夜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我并不怪任何人。”
“她所有的苦難,都是我給她的,若要討回公道,也該是我給她。”
“所以,我離開倓國,帶她走。”
“過去的所有,我都會在將來補償給她。”
“至于倓國的事——”
說到這里,他看向祝烽,淡淡說道:“我能做的,已經做完了。”
“至于陛下要做的事,陛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也知道,陛下遠比我更有耐心。那么今后的事,我將靜觀其變,靜觀其成。”
一聽到這句話,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立刻說道:“你要走?”
嚴夜看了看他,道:“我,不能走?”
祝烽道:“你不想留下嗎?”
“你在倓國種的種子,這么多年,已經見到了成效,甚至很快,就能看到最終的結果;而你的這個結果,在朕的大業當中,會是舉足輕重的一環,朕相信,你是在為炎國開萬世之太平。難道你不想看到最后的樣子?”
嚴夜道:“不想。”
祝烽的眉頭都擰了起來:“為什么?”
嚴夜平靜的說道:“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就這么簡單。”
祝烽看著他,沉聲說道:“若你連結果都不要,又為什么要用那么多年,犧牲自己那么多,去做這些事?”
嚴夜也抬頭看向他,慢慢說道:“皇上登基以來,遷都北平守國門,經略西域,埋計數十年欲平越國,甚至,我聽聞,皇上還在南方施行一些新政…”
“殫精竭慮,又是為了什么?”
“與自身而言,可有任何好處?”
祝烽沉默著,沒說話。
嚴夜淡淡說道:“若我想,也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富家翁,妻妾成群,每日尋歡作樂,比這些年來在倓國步步為營,要自在得多。”
“若皇上想,也可以驕奢淫逸,自在享樂,比起天天泡在御書房,每天天不見諒晨起早朝,要輕松得多。”
“不過是,心中有愿。”
“想做,便做了。”
聽了這些話,祝烽的神情也變得蒼然起來。
他身為帝王,從來不能讓任何人看透自己的思緒,甚至,連看透自己的喜怒都不能。
但剛剛,聽到嚴夜的這些話,他卻有一種,仿佛被人瞬間看透的感覺。
倒也,不壞。
他沉默了許久,說道:“你,不想留下來?”
“不論你將來如何,只論你做過的這些事,你要什么,朕都允你,哪怕是——封王拜侯。”
南煙聽到他這話,也深吸了一口氣。
封王拜侯,這四個字,讓祝烽來說,可以說是非常難的。
要知道,不僅是文帝在位的時候削藩,祝烽登基之后,幾個兄弟相繼落馬,因為他也知道炎國藩王林立,尾大不掉的現狀。
但他竟然會許諾嚴夜封王拜侯。
可見,他有多希望嚴夜能留下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留在他身邊,就夠了。
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的渴求。
南煙也轉頭看向嚴夜。
卻見對方低垂著眼眸,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只說了三個字——
“我累了。”
這么多年的步步為營,殫精竭慮,他所付出的,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多。
但,人終究是人。
憑著少年時的一腔熱血堅持了這么多年,哪怕舍棄心愛之人,哪怕這些年來每一天都如同置身無間地獄,他都沒有放棄過。
可是,他也是會累的。
在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他還是會滿頭大汗,會心跳如雷。
在面對修筠的犧牲的時候,他也會矛盾掙扎。
在想起薛運,聽見祝烽一次一次的問她要不要入后宮為妃的時候,他還是會心如刀割。
有的時候,他也會自問: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尤其是當他孤身一人在倓國行事,為炎國謀萬世之太平,可在炎國的宮廷中,卻有人以自私為矛,以癡愚做盾,相互傾扎,甚至有人在欺辱薛運,他不是沒有過遲疑。
難道自己要保護的,就是這樣的人?
但他還是堅持到了最后。
因為他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跟這些人,無關。
只是因為,自己想要實現自己心中的愿望罷了。
其他的人,自有他們自己的道。
至于是天人道還是畜生道,是修羅道還是餓鬼道,與他無關。
他已經走完自己的這一段道了。
他對著祝烽,又沉沉的重復了一遍:“我累了。”
“嚴夜…”
祝烽的眉頭緊皺,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沉聲說道:“朕甚至不需要你為朕做什么,只要你留下來。”
嚴夜抬頭看著他,平靜的說道:“若什么都不做,那我留下來的意義為何?”
“事實上,我也什么都不想做了。”
“前半生都在為大事忙碌,后半生,我想跟她好好的過小日子。”
“若皇上真的認為我有功勛,值得嘉獎,那就請皇上為我和她,解除后顧之憂,把薛家的事情解決了吧。”
說到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看向祝烽,目光閃爍著道:“似乎,薛家和白龍城的事,皇上也早就安排好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