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掛在漆黑的天穹。
同樣的景致,映照在平靜的海面,似乎水底又有了同樣高遠的天穹,同樣寂靜的明月。
一艘船,沿著海岸,掀起陣陣漣漪,往著大海深處駛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船頭。
他的身形挺拔,如同一棵蒼松,即使再大的暴風雨也無法讓他彎腰;他的眼神堅毅,如同歷經千年的巖石,即使風雨磨礪也無法讓他屈服。
面對眼前蒼茫的海面,他的神情中,也有了一絲的惘然。
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置身在這里。
這時,從船艙里走出了一個老者,看樣子是這艘船的主人,他衣著打扮都非常的樸素,神情也顯得很平靜,只有滿臉的皺紋,昭示著一生經歷的風浪。
他說道:“這位貴人。”
船頭的人并沒有回頭,只是背著手站著,一動不動。
那船工說道:“這位貴人,你真的要在今晚出海嗎?”
船頭的人仍舊并不回頭,只沉聲說道:“朕——,我付錢給你們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那船工道:“是,只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今夜海上真的有大風浪。”
“哦?”
“老朽看貴人氣度非凡,也不是普通的人,為什么一定堅持要在這么大的風浪之夜出海呢?”
“我們這些人,都是為了賺錢,可以將命掉在褲腰帶上,但貴人的命,豈不是比我們的命更值錢,若出了事,也更可惜嗎?”
船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人命都值錢。”
“那貴人為何還要堅持出海呢?”
“為何…”
他沉默了下來,那雙眼睛看向遠方,那更加深遠的海面,好像看不到表,更看不到自己視線的盡頭到底有什么。
他喃喃道:“是啊,為什么…?”
“為什么我一定想要出海?”
離開御駕,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他獨自一人上路,走的也不是官道,而是捷徑小路,很快就到了運河;租下一艘船,南下之后,卻沒有直接進入長清城。
而是另換了船,要出海。
即使所有的船工都告誡他,雖然今天看起來天清氣朗,但是海上將有大風暴,沒有人敢輕易出海,也勸他不要拿命開玩笑,可他還是堅持。
最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個老船工,因為家中的幼子患病,繼續一大筆錢醫治,為了賺這一筆救命錢,他答應了他。
此刻,他們就置身無邊無際的海上。
身后陸地的輪廓,已經漸漸的看不到了。
這種感覺,其實非常的不好。
人都是需要安全感的,就好比一個即使再堅強,再強大的人,也希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庭,這樣不管自己在外面如何的披荊斬棘,甚至血戰四方,最終,是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讓自己休息,舔舐傷口的。
而人的最基本的安全感,就來自腳下的土地。
只要還有地方讓自己立足,那么最基本的安全感還是在心里的,可是到了海上,就不一樣了。
這艘船,看上去結實,但誰知道,會不會在風浪中傾覆?
雖然自己從清醒之后,接受了,或者說想起了皇帝這個身份之后,他做的一切的事,都是“皇帝該做的事”,比如,哪怕自己的武功再高,身邊也帶著一群自己一揮手就能打趴下的護衛“保護”自己。
畢竟,自己身系萬方。
可這一回,他做的事,卻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皇帝都不敢,也絕對不該做的。
孤身一人上路,甚至租下一條船,在眾人的勸阻下,還是在風浪將來的夜晚出海。
那是因為,心里總有一個莫名的感覺,在指引著自己。
好像,他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丟在了外面。
在海上。
所以,他一定要去找回來。
“貴人?貴人?”
身邊的老船工還在小心的叫他,祝烽慢慢的轉過頭來,月色下,他的目光顯得有些惘然,但惘然中,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堅毅之色。
他說道:“你不用管那么多。”
“錢已經給了你的家人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開船,讓我看看,這海上,到底有什么。”
聽到他的話,知道他是鐵了心,一定要堅持的。
老船工笑了笑,點頭道:“好吧,反正老朽曾經在菩薩的面前發愿,只要老朽的兒子能活下來,老朽愿用這條命去換。如今,貴人給的錢已經足夠治好我兒子的病了,這條命,就交給貴人又如何?”
說完,他走向了船舵。
海上,愈加的平靜了。
而在這樣的平靜當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暗暗的涌動著,隨時準備傾嘯而出。
另一邊的海船上,一縷月光透過天窗,照在寂靜的長廊上。
簡若丞在月光下,沉默著。
蒙克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后說道:“你不愿意說?”
“你不愿意說,又談何交易呢?”
簡若丞的眉心微蹙,仍然沉默著,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他說。
而看著簡若丞遲疑的神情,蒙克又輕笑了一聲,然后說道:“你要知道,朕也是倓國的皇帝,雖然你不是倓國的臣子,但你應該很清楚,身為皇帝,不能容忍面前的人有事隱瞞。”
“朕來這里的目的,你很清楚,但如果你對朕還有隱瞞,那我們之間,就談不上交易,更談不上任何的合作。”
“我就只有把你的行為,告訴那位主人了。”
簡若丞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蒙克,目光變得更加幽深,連頭頂的月光,也照不進他的眼睛。
蒙克卻微笑著說道:“我想,南煙一定不知道,你還有這一面吧。”
“說實話,若不是親眼見到,朕也不敢相信,你這么一位謙謙君子,會有這樣的一面。”
“行了。”
簡若丞的聲音低沉,好像不是從他的口中說出,而是從黑暗中凝結而出。
“我可以告訴你。”
蒙克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簡若丞道:“我,要那個人身上的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