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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只是意外

  相比他以往的出的那些劍,這一劍顯得十分平凡,甚至,有些拙劣。

  此時的秦軻體內氣血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又哪里能支撐得起那點蒼一劍?

  但他還是用盡所有力量刺了出去,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孫青似乎是愣住了,面對這樣緩慢的一劍卻沒有立刻做出動作,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菩薩劍不斷地貼近他的胸膛。

  一寸,兩寸,三寸…

  劍尖終于觸及到了孫青的血肉,光潔的皮膚被利刃所刺破,淌下一點鮮血。

  秦軻眼睛里泛起一種希望的光芒,隨后再度推進。

  菩薩劍的鋒利,足以切玉斷石,但在孫青的身體上向前卻是那般困難。

  以孫青現在的境界,距離宗師也不過是一步之遙,血肉之強超出常人的想象。

  若是他有需要,甚至可以只通過肌肉的力量就把劍尖咬死在原位無法拔出。

  但菩薩劍是看似理所應當,又極為不合理地被推進了他的胸膛深處。

  孫青痛苦地吼出聲,一記猛拳也擊打在他的胸口上,只聽見咔咔的骨裂聲,秦軻再度吐出一大口鮮血。

  兩人踉蹌著,一起跌倒在鮮血和泥濘里,孫青的雙臂狠狠地掐住了秦軻的喉嚨,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秦軻翻著白眼,借著兩人相擁在地上翻滾的力量,繼續狠狠地、平穩地把菩薩劍推進,直到刺穿對方的心臟。

  窒息的痛苦讓秦軻一度懷疑自己的魂靈脫離了身體,恍惚中,他看見了一片陰沉的天空,穹頂似地蓋住了大地,那個熟悉的女人似乎又在耳畔輕聲低吟:“來…”

  她的雙臂合攏攬住了自己,溫柔猶如一池春水一般。

  他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夢見這個女人,但這一次她還是第一次擁抱自己。

  在她的懷里,秦軻感覺是那樣溫軟與柔軟,好像回到了母親的腹中,被羊水包裹著,與外界整個世界的殘酷完全隔絕。

  “娘…”秦軻下意識地說道。

  女人依舊抱著他,盡管秦軻看不見她的面容,但感覺到她正在微笑,一搖一晃地哼起一首兒歌:“小老虎…去遠行…”

  “小老虎…不知何時要回家?”女人唱到這一句,突然停止了旋律。

  “娘在等你呢。”女人望著秦軻,突然流下淚來,“什么時候回來呀?”

  秦軻突然感覺到無窮無盡的悲傷從胸口涌上來,鼻尖一陣酸楚,恨不得大哭一場,然而女人的身影卻突然消失了。

  世界重新回歸眼前。

  掐著脖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放開了,重新灌入鼻腔的空氣宛如潮水一般撞擊著秦軻的大腦。

  他重重地跌倒在孫青的身側,大口呼吸的同時也大聲咳嗽,渾身無一處不痛,好像每一根骨頭都被生生打斷又接回去一樣。

  可當他看見身旁的孫青,又下意識地安靜下來,似乎怕驚醒了什么。

  孫青靜靜地躺在地上,菩薩劍插在他胸口,看上去好像死去了多時的樣子,毫無生氣。

  但其實他還睜著眼睛,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注視著秦軻,似乎在等待什么。

  馬蹄聲靠近。

  阿布風風火火地從馬背上跳下,帶著驚喜和擔憂地撲了上去,用一雙有力的臂膀攙扶起秦軻的身體:“阿軻,你怎么樣?”

  “還沒死。”秦軻胸口一疼,又吐出一口鮮血,一邊苦笑一邊道,“先別扶我。”

  深吸了一口氣,秦軻終于恢復了一些力量,隨后忍著身體上的劇痛半跪在孫青的身邊。

  “你是第一個讓我嘗到失敗的人。”孫青的聲音平靜。

  他臉上沒有太多神情,似乎并不感覺痛苦,甚至還有那么一些解脫。

  “你是用什么手段,壓住饕餮的?”孫青問道。

  “饕餮?”秦軻微微一怔。

  順著孫青的手臂,秦軻再度望那塊刺青,卻突然發現這片刺青已經變得十分殘破,不但藏青色的顏色不再濃郁,猙獰的頭部也出現了裂痕。

  饕餮…那是上古兇獸的名字,想必正是因為其貪婪的性情,才被制作成了這樣的一種符文,刺在人的身上,以此來突破極限吧。

  只是秦軻也不明白為何孫青會以為是自己破了這一道符文。

  不過在仔細思索片刻之后,秦軻突然明白過來。

  小黑本就是吞噬了一部分神龍尸身成了妖獸,并且身體里還寄宿著一個黑龍的靈魂。

  為了壓制這個靈魂,高長恭曾將神龍的逆鱗留在了它的下巴上。

  剛剛小黑一口咬住孫青的肩膀,毒素頃刻間侵襲了他半個身體,也包括了那條刺著符文的手臂。

  或許正是這樣的陰錯陽差,才有了這樣一個效果吧?

  饕餮雖為上古兇獸,可即便真饕餮也得在神龍面前俯首,何況只是一個代表著饕餮的符文刺青呢?

  “只是意外。”秦軻有些尷尬地道。

  聽得秦軻的回答,孫青并沒有憤怒又或者悲傷,甚至都沒有去刨根問底地問這個意外的背后隱秘,只是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說了兩個字:“很好。”

  這是他短暫一生最后的話語,帶著滿滿的凄涼感。

  他生于孫家,何嘗不是一種凄涼?如果換一個立場,也許他這輩子還能過得開心一些。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孫青雙眼無神地望向天空,他身體里最后那點精氣神隨著血氣的散去終于開始消散了。

  “將軍死了!”

  “孫青死了!”

  三軍都在發出他們的吼聲,損失慘重的雷軍相互扶持著在外圍沖擊著,卻已經不再能遇見原先那樣頑強的抵抗,對陣的青州鬼騎不是脫逃,就是放下兵器下馬投降。

  叛軍失去了孫青這個主心骨,已經徹底的分崩離析,無論那些軍官如何約束,都已經無法挽回這場敗局。

  而與之相反的,阿布麾下的軍隊卻是氣勢如虹,所到之處摧枯拉朽。

  “萬勝!萬勝!”人群之中,阿布聽著周圍人的歡呼聲,一時間也是心潮澎湃,一只手握緊了拳頭。

  之所以另外一只沒有握拳,是因為在他的肩膀上,正掛著一個幾乎不能站立行走的人。

  秦軻好像一塊軟綿綿的面餅一樣黏在阿布身上,時不時因為阿布的動作而皺起眉頭發出疼痛的低呼,但臉上的笑容從未消失過。

  這樣一場大勝,如同久旱的黃土地上灑落一片甘霖,誰又能不為之鼓舞呢?

  但在一片歡呼的人群之中,秦軻突然看見一個孑然一身的人影正推開人群向著這邊走來。

  “孫大人!”阿布有些驚訝,隨后下意識地跟秦軻對視一眼。

  兩人都意識到在他們的身側,孫青的尸身還在躺著,于是表情都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雖是戰爭,孫青卻是家中獨苗,面對此情此景,至少身為孫氏當家人的孫既安心里不會好受。

  “呂將軍,秦將軍。”孫既安滿身風塵,身上的傷痕依舊清晰可見。

  秦軻和阿布并不知道孫既安曾一人突入業蛾群中取其獨角業蛾首級,盡顯萬軍不擋的英勇。

  在他們的眼里,看見的只是一位身材瘦削,疲憊不堪的父親匆忙而來,眼底盡是蒼涼與悲戚。

  “孫大人。”兩人都應了一聲,因為不方便行禮,只是點了點頭。

  孫既安欣慰地看了兩人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越過兩人,輕輕地跪倒在孫青的身旁。

  “我來晚了。”孫既安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要的答案,我現在告訴你。你爺爺確實是被毒殺的,但不是我做的,是那些已經等不及想推我上臺的族親…”

  說到這里,孫既安自嘲一笑:“聽著好像還是脫不開關系?可你要知道,我絕非是你心里那個冷血無情的父親,只是現在看起來都來不及了啊…”

  耳邊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歡呼。

  孫既安獨自抱起兒子滿身血污的冰冷尸身,安靜地跪了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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